許弘今天其實沒喝多酒，但懷里的人剛才還像一只小麻雀般氣急敗壞，此刻卻無措而乖順，不免讓他心神激。

他承認的“指控”是對的：他的確安于被，且袖手旁觀，等憋不住了忍不了了，再湊近他撲向他，那他的惡作劇就得了逞。只是拋開得逞的竊喜，他也不免到愧疚——如果這樣算是把主權到手里，那會因此更安心，還是更累更委屈？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緒早就被牽引，手卻順著心意，進衛的下擺。佳文想要躲，理智卻阻止了。于是腰，故作鎮定：“要繼續嗎？我還沒洗澡。”

“那去洗。”

“你呢？”

許弘無言，看向的眼神中卻有緒翻滾。佳文接收到訊號，指尖過他上的T恤衫，這是他從柜子里翻出來當睡的，淺灰的純棉中袖，舒適而。也是這樣近距離看他的眉眼，佳文才發現他的五比婚紗照上的更好看。忍不住摟他脖頸，低頭，重又和他接吻，心想著趁他不注意，推倒在床上算了，結果正要付諸行，卻聽外面傳來一聲驚呼。

作微頓，看向許弘，隨即聽見楊建萍揚聲：“好好的繩子怎麼就斷了呢！佳文？佳文！”

“誒！”被點名的耳朵發燙，忙像磁鐵互斥般從某人上跳了開去。

***

楊建萍看從臥室小跑出來，半是吐槽半是撒：“這里面好像有個杯子，我剛想往臺子上放呢，就掉地上了。”

這盒子是帶回來的伴手禮，包裝致，重量也不輕。佳文小心接過，移到茶幾上拆開，果然，里面有對金邊的水晶杯。

“結婚送這個還能理解，小孩子滿月送是什麼意思。”楊建萍走過去看，盒子里除了標配糖果就是西式糕點，“漂亮是漂亮，但比不上以前，滿月送麻球，百日送粽子，實在又好吃。”看向佳文，“你們家那邊應該也這樣吧，麻球是白糖或豆沙餡，粽子得包小小個，用紅線捆，一對對的……誒？你怎麼臉這麼紅？”

說了一大堆佳文沒聽進去，卻被最后幾個字鬧得臉上更燙：“沒什麼。媽，你回來得早。”

“是早，我待不住。他們都攜家帶口熱熱鬧鬧，就我孤家寡人一個。”很快，看見許弘也從里間出來了，“你們倆忙得很，都不愿意陪我。”

“不是不愿意，媽，對不起，我下次肯定陪您。”

楊建萍不要的對不起，卻被的“肯定”哄得臉稍緩：“那我可等著了。”

沒過多久，又想起什麼，轉向許弘：“你爸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許弘打開冰箱拿水喝：“沒，怎麼了？”

“他出車禍了。”

佳文一怔，許弘也走近，剛要詢問又聽楊建萍解釋：“不過不是很嚴重，司機為了避電車撞上綠化帶。你爸人老骨頭脆，最后是手臂和脖子造了孽，說要住幾個禮拜。”

“住哪？”

“人民醫院吧，我沒仔細問。”楊建萍坐在沙發上，“你也別著急去看他，這會兒小楊小李什麼的怕是都在，你去了反而添麻煩。”

許弘沒應聲，過了會兒，楊建萍問起佳文聚會怎麼樣，晚飯吃的什麼，不，佳文一一答完，等去洗澡休息，看見許弘在臺上打電話。

他沒開燈，里間的窗簾遮蓋住一半的玻璃門，他的背影筆直，像嵌在濃重的夜里的松柏。

沒去打擾，洗漱完畢便去了書房。

***

先收拾畫紙，再整理畫筆，佳文覺得蕪菁山似乎沒有非完不可的必要，便把它放進屜。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必須把重心從賦閑作畫轉移到更有用的事上：比如考試。

距離上次報名CPA考試已經過去兩年，佳文清楚記得自己那年報了三門，稅法和財管都不及格，最高的一門會計也只考了63。在朋友圈里全考全過的報喜聲中，懷疑自己幾個月的學習只是在自我，從此以后便沒再對這張證書過心思。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越來越害怕犯懶的報應。許弘和本就步伐不一致，若他一直向前，不進則退，那被他拋棄的可能就越大。

和許弘聊high的時候覺得他真善良，竟然一點也不嫌棄，清醒時又告訴自己他娶大概率不是想養一只米蟲。那天他突然提起辭職，無異于給了預警信號：不管給誰打工，工資有多高，失業的風險并不會隨著工作年限的增長而消失，而除開晉升和跳槽，辭職的大多數，結局都是從頭再來。

佳文不希他冒這樣的風險，但同時也要做好他以犯險而導致從頭再來的準備。勞合同已經夠冷酷了，哪怕他們的婚姻同樣是場冷酷的投資，也不能讓他把本賠，何況他們還……

想起剛剛在臥室里的溫存，不由臉紅心跳……他們的關系比之前更進一步了嗎？是心的靠近還是只有的吸引？

想起他直白的目、熾熱的吻，以及擁住時手臂的力道……打住，姚佳文，警告自己，要是你還是改不了小貓釣魚的病，今年的報名費恐怕又是扔到了水里。

***

許弘這通電話打了很久，父親緒不佳，話也比平時多。他一改平時的不耐煩，悉數聽進心里。

經過書房時佳文還在，見對著電腦頭越來越低，他正要進去，卻突然驚醒，隨即打了自己一掌：“你是豬嗎，又睡。”

“……”

許弘失笑，再回房，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回來。直到十點多，他迷迷糊糊覺到床上多了個人，留的小燈也關了，聽低聲問：“你睡了嗎？”

“還沒。”他從側臥轉為仰臥。

“你爸爸還好嗎？”

“還好。”只是心比較糟。許弘得知所謂的小楊小李并沒有在他邊，相反，因為許耀堅持只領證而不辦婚禮，小楊和他大吵一架，請假回了老家，“佳文。”

“嗯？”佳文很聽他這樣，“怎麼了？”

“沒什麼。”

“你是想問我愿不愿意去看你爸爸嗎？我愿意的。”察覺他的緒，“你很張他，對吧，這很正常，我爸要是出了什麼事……呸，我爸不會出什麼事……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許弘說，“只是我一直認為我爸以前犯過錯，我沒有替媽原諒他的資格，就很難和他親近。”

“道理是這樣，但你不用替媽媽去原諒，知道怎麼理的。”佳文覺得楊建萍上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品質：勤勞、清醒，聰慧而堅韌，年輕時在事業上有所建樹，年老了又能適應生活的瑣碎，“能正視曾經不滿的婚姻，還能不刻意阻斷你和你爸爸的聯系，引導你客觀地去面對他，尊敬他，這很了不起。好的教育一定是的教育，而不是仇恨的教育。”

許弘轉頭，在黑暗中注視著：“你同時表揚了三個人。”

“很厲害對不對？”笑，湊過去給了一個擁抱，這是獨居時無法會到的覺。隨后，許弘出手，輕輕握住的：“剛才的事，對不起。”

“哪里對不起？”

“口不擇言，惹你生氣了。”

“哦，你是指關于我的老同學？”佳文笑，“首先聲明，我對他所有的褒獎都是發自心的，我不收回。而我對他的仰慕是直接從高中那會兒順延下來的，所以暫時也能保留，至于某些人因此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飛醋，那我無能為力。”

許弘有點尷尬：“誰會吃莫名其妙的醋？”

“不知道，不過要真是吃了，那我得小小的得意會兒。”佳文調皮地逗他，試圖驅散籠罩在他上的一些霾，“如果我跟老同學見面，我希你不要生氣。”

“我不氣，只要你還記得你家里有個人。”

“有個人？有個誰？”

許弘不說話，佳文笑，心卻變得異常。依偎在他邊，輕緩而認真地說：“許弘，你放心吧，這麼多年就只有你一個看上我，我喜歡你護你還來不及，沒心思、也沒能力想其他人。所以你不要千萬不要胡猜測，也不要猜測完不跟我說，知道嗎？”

“知道。”許弘握住的手，佳文回握，在哈欠聲中陪他進了夢鄉。

***

一連幾天，楊建萍做好了便當就讓佳文帶去上班。佳文沒有在工位上吃東西的習慣，原先還抵，但擺了公司樓下的小食和油多鹽重的蓋澆飯，越吃越覺得心滿意足。

只是了楊建萍這麼多照拂到底有些過意不去，佳文很快把這事跟母親說了，汪仙態度明確：“你只管吃，你吃得越多，你婆婆就越開心。天底下廚子都一樣，你爸做了這麼多年菜，怕的不是我讓他做，而是怕我不讓他做。”

佳文心想母親慣會強詞奪理，分明是懶才把工作由父親：“婆媳和夫妻能一樣嗎？”

“哪里不一樣，都是一家人，都要討對方喜歡。”汪仙起初知曉楊建萍住過來還頗有微詞，眼下見這位親家照顧兒，對素有威嚴的印象也有所改觀，“你現在是有了婆婆忘了媽，只給你燒了幾頓飯你就恩戴德了，我和你爸給你燒了二十幾年，你怎麼不想著還？”

“我倒是想還，辭職回家還嗎？到時候隔壁鄰居多問幾句你兒怎麼在家里沒班上，你就又要趕我走了。”

汪仙切了聲，免不了說幾句醋話，佳文沒再辯駁，等說完了又提起許耀的事，這下汪仙沉默了會兒：“那肯定要去看的，你怎麼不早說？”

佳文也是獲得了楊建萍的同意才跟母親打招呼，眼下見應允，很快約定了時間。

只是父母來省城的日子確定了，和許弘卻只去過一次醫院，正常的照料全給護工。轉眼一周過去，這天上午，楊建萍準備帶佳文去趟許耀那里，佳文卻在路上接到了許弘的電話。

“我的畫稿？電子版？有的，但都在電腦里。”不知他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只當他無聊找話，“你加完班直接來醫院吧，我和媽先過去了。”

半小時后，楊建萍帶走進了單人病房。和上次相比，許耀氣好了不，對佳文也客客氣氣的。佳文幫忙洗了點水果，又把新送來的鮮花和禮盒整理了下，還沒落座，接到了子衿的電話。

朝他們示意，許耀看著從外面把門帶上：“我知道你為什麼中意了。”

“為什麼？”

“乖巧、安分、聽話。”

“你懂個屁。”

許耀習慣了的態度：“我是不懂，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懂？”

楊建萍懶得和他解釋，站在他床頭打量幾眼：“那事你什麼意見？和弘提了沒有？”

許耀被問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說孩子的事？提了，他不為所。”

“那怎麼辦？”

“好辦，你搬出來。”

“什麼？”

“我說，你搬出來。”他想不通平時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犯蠢，“如果你想在六十歲之前抱上孫子，就聽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