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文試圖從許弘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他在意什麼，想從上得到什麼，那的“補償”就能有的放矢，但許弘每次都迂回排斥打太極，只好偃旗息鼓。

想起他昨天加班比自己更晚，催他回房睡午覺，許弘卻跟進廚房：“舅舅待會兒帶我們去回禮。”

大概每場婚宴上都有心意到而人未到的賓客。佳文回門那天和許弘拜訪了嵐城的親友，他這邊自然也躲不過。

舅舅楊建安很快來到樓下：“你媽真是年紀越大越拎不清，寧愿去燙頭也懶得見親戚。”他比楊建萍小五歲，材矮胖，面容和藹，“我本來帶上你舅媽，結果凡凡這臭小子，晚上不睡白天不起，這個點醒了嚷嚷著，你舅媽就在家給他下面條。”

他扶著車門：“弘，你來開？”

“行。”許弘接過鑰匙，他便換到副駕駛。佳文上車才知要拜訪的是許弘的大小姨婆。老人腳不好，兒又不在邊，專門托人送了紅包，不去回禮不合適。

路上，楊建安和許弘扯起閑話：“你們小區的車位怎麼賣？”

“負一三十萬，負二二十八。”

“嗬，一個夠買兩輛車了。你牌照搖到沒有？”

“還沒。”

“佳文呢？也去試試。”

佳文打著哈哈：“我就不了，搖到沒錢買。”

“弘有呀。”

“他要還房貸，力也大的。”

“哦。”楊建安微愣，隨即笑了下，“也是。”

姚佳文瞄了眼視鏡，駕駛座上的人只顧開車，看不見他的表。

許弘的兩個姨婆快八十歲了，見到小輩來訪，端茶擺盤，招呼得異常熱。兩家拜訪結束才四點多，佳文把紅包遞給許弘：“這給你吧。”

“給我干什麼。”他不接。

楊建安對沖佳文說，“你第一次上門，老人肯定得表示表示。”

佳文輕輕嗯了聲，許弘啟車子：“舅，先送你回去。”

上路沒多久，許弘手機響了。佳文靠著后座，聽他說一些聽不懂的詞，估著是工作上的事。一會兒看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一會兒看窗外高架上的小花，不知怎麼，突然想起表妹子琳。

子琳從小就暈車，一暈就吐，吐完就睡。大姨父買第一輛小轎車時帶們三姐妹去兜風，和子衿興地座椅，敲敲車窗，子琳卻坐了會兒就開始干嘔，差點把剛吃的蛋糕吐到車上。自此，大姨父在車里常備薄荷糖，又專門買了抱枕娃娃放在后座，以便睡得安穩。然而現在，和車八字犯沖的子琳每天開著的小白熊進出學校，幻想過當卡車司機的佳文，卻領了七年駕照，方向盤都沒怎麼過。

“楊凡！”楊建安的一聲喊拉回了的思緒。原來已經進了小區，佳文坐直，等車停穩，只見舅舅立馬開門下去。

不遠站著許弘的表弟楊凡，表弟對面停著輛奧迪。很快，奧迪后座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人。

如果佳文沒認錯，那個男人就是許弘的父親許耀。算上婚禮，這應該是他們第三次見面。

“我們要下車嗎？”

“下吧。”許弘開門，便也跟著，走近了聽楊凡了聲哥，又見他對著許耀，“姑父，那我先上去了，有事電話聯系。”

“好，安心在家，賺錢的日子有的是。”許耀等他上樓，轉向許弘，“你忙完了？姑婆和你表叔那邊最好也去一下。”

許弘語氣淡淡：“再說吧。”

“不要拖延，長輩那邊要多走。”他問佳文，“小姚，你明天有空嗎？”

佳文看了眼許弘，想了想說：“抱歉爸爸，我不知道您有安排，明天我表妹過來玩，我得陪。”

“哦。”許耀被一聲爸得臉上有了笑意，“那就不急，看你的時間。”

“好。”

許耀還想再說，年輕人卻湊近：“許總，晚上約了王行長他們吃飯。”

他微微皺眉，但也沒再耽擱。幾秒后，楊建安對著遠去的車尾冷哼一聲，轉而讓許弘和佳文上樓坐會兒。

“不了。”許弘遞還鑰匙。

他接過：“那……你跟我上去帶點火走，你舅媽朋友送的，我們吃不完。”

佳文見他言又止，猜測他有話要單獨跟許弘說：“你陪舅舅上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許弘看一眼，楊建安卻搶先應下，拉著人進了單元樓：“你爸那邊，你怎麼想？”

“不一定有空。”

“那就別去。結婚時就他折騰，請的這總那總沒必要。”他想起剛才，“佳文對他還客氣，你沒跟說那些事？”

“說了讓笑話。”

楊建安嘆氣：“那也得稍微提提，知道你爸開公司賺大錢，指不定還要結。”

“不會的。”

“這可說不準。”

許弘沉默地走進電梯，楊建安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你就當我小人之心吧。我只是覺得，這麼多年，你爸里外不是一副德行，不能讓佳文被他騙了。今天這個的你瞧見沒，直接帶到我家門口，要不是佳文和凡凡在場，我真想揍他一頓。”

許弘再度沉默，楊建安自言自語了會兒，緒忽然下泄：“不過，有一說一，歸結底是我沒門路。凡凡找不到工作，怕是找你爸幫忙，你爸一幫，我在他面前又抬不起頭了。”

許弘想說不至于，卻說不出口，直到楊建安看他：“弘，今天這事……”

“我不會跟我媽提的。”不管是許耀邊站著什麼人，還是楊凡找誰幫忙，母親大抵都不在意，那他也不必當傳聲筒。

楊建安略微局促地了下后腦勺，許弘等電梯門開，拍拍老舅的背：“你快給我拿火吧，佳文還在下面等著。”

自打出了小區，姚佳文就沒吭過氣。許弘發現經常這樣，對著他的時候，有什麼說什麼，會笑會鬧，會盤問和挑釁，但如果沒有必須要執行的流，可以在路上全程刷手機。

而當他回家接到母親來電，又跟被發開關似的：“你媽媽說什麼？燙完頭了嗎？我們要去接嗎？”

許弘答完的三連問，隨后說：“今晚出去吃，吃完去趟超市。”

佳文便知是要陪楊建萍買些東西。

其實第一次見楊建萍時就覺和許弘的氣場相像。話不多，舉止得，卻帶著淡淡的疏離。只不過許弘年輕，又是男人，偶爾的緘默會讓他顯得沉穩，而楊建萍是重高退休的數學老師兼多年優秀班主任，皺起眉頭打量人時多帶著震懾氣質。

好在從來不拿這招對付佳文，回到家，等佳文對新燙的獅子卷拍完馬屁，笑著說：“你現在倒不啞了。”

“嗯——”佳文接茬，“下午出門剛治好，赤腳醫生收了我十塊錢辛苦費。”

“那他真是個大善人。”楊建萍哼氣，不被帶偏，“記住，下不為例，你在趙敏面前不能不張。”

“知道了。”佳文乖巧應下。不一會兒，許弘從書房出來，見倆在客廳研究壁燈開關，佳文猜，楊建萍按，猜中一個亮一個。

他沒出聲，靠著墻安靜地等，直到們也注意到他。

“你舍得出來了？”楊建萍不喜他窩在書房，“干脆回公司理。”

“不用，下樓吃飯。”

幾分鐘后，姚佳文站在電梯里，后的母子倆并肩而立，卻并無流。

忽然意識到，和他們兩個同時相，不一定比單獨和許弘相來得簡單。

第二天中午，佳文和子琳在一家小餐館頭，順提起這事。子琳到不可思議：“什麼？你婆婆住過來了？你同意了？”

佳文心想同不同意并不重要：“這不是我的房子啊，而且他們之前就住在一起，分開住才不習慣。”

“那他爸爸呢？”

從和許耀僅有的幾次接來看，佳文猜測他和楊建萍的關系并不好，至于為什麼不好，不敢問許弘。

子琳夾了筷糖醋排骨，瞄了眼洗手間的方向：“姐，姐夫不會是媽寶男吧。”

佳文想了想：“不太像。”

“最好不是，我最近很怕趙巍是。”

“最近？為什麼？”

“他好幾次想跟我求婚，我就趁機提起買房的計劃，結果他一直說觀觀，主要原因就是他媽不同意出錢。”

談時一起吃喝旅游可以全由自己做主，真到了買房結婚的階段，出錢的一方或多或地擁有了指點的話語權。

子琳見悶聲不響：“姐，你怎麼了？”

“沒事。”

“胡說，我覺得你變了。自從你留在省城工作，你就變得和我老姐一樣了。”

佳文苦笑：“我要是像子衿那麼厲害，就不會只請你吃這個，而是請你吃海鮮大餐，再帶我爸媽，大姨大姨父一起過來住湖景酒店，吃頂級自助。”

“哼，省城有的，嵐城什麼沒有啊，我才不在乎。”子琳撇，心里卻想，跟子衿最大的區別，就是子衿不論賺多錢也不會想起妹妹，更別提帶爸媽和其他親戚。

過了會兒，子琳又問：“誒，你知道老姐換男朋友了嗎？”

佳文搖頭：“沒跟我說。”

“那我跟你說，我也是才套出來的，那天我們倆不是給你當伴娘嘛，我看見晚宴結束后有個男的來接，果然被我猜中，是組里的新進律師，開邁赫的拆遷戶，跟你同年，才二十六。怎麼樣，還是老姐牛吧，辦公室忌加年下小狼狗，這誰談誰上頭。”

佳文聽了不說話，子琳干眨眼：“給點反應啊，這麼冷靜對得起我的八卦之魂嗎？”

佳文茫然：“……我該給什麼反應？”

“你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

“邁赫上牌也要搖號嗎？”

“……”子琳翻了個白眼，似乎在說：“我可去你的吧。”

佳文這下倒開心地笑了。

佳文陪子琳和趙巍吃完飯，又帶著他們去江邊的姻緣寺上逛了逛，臨近傍晚才告別。

真正的小太就是有治愈人心的魔力，佳文羨慕子琳有奔波游玩的神頭，也激來這一遭，幫度過了無所事事的周末。然而當坐上地鐵，子衿又給發消息：“我出差回來了，一起吃頓飯？”

子衿難得主邀約，自然答應，答應完才想起給許弘報備。見了面，子衿依舊是那副瀟灑自信的派頭：“你臉上的痘印怎麼又明顯了？上次看消了不。”

“上次是婚禮，我化了大濃妝好嗎？”

子衿笑，點了幾個素菜：“我減脂，你有膽結石，吃清淡點好了。”

佳文沒意見，只問起怎麼突然約自己。

“因為我想結婚了。”

“？”

“和新男友，王江濤。”簡明扼要地說了他們相識相的過程，佳文卻覺得和子琳先后給自己來了套左右勾拳。

緩了緩才表達疑慮：“姐，你們才認識兩個月。”

“你和許弘認識幾個月？”

“……”

“你想說我們不一樣？”子衿冷靜地看著，“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和我一模一樣。”

都想在大城市站穩腳跟，想讓父母放心，給家里掙去所謂的面子，可是，到頭來一個活得比一個累。

“你之前跟我說你不開心，我還罵你矯，現在看來到我矯了。”子衿看向窗外的人海車流，麗的臉上流出一難言的落寞，“不過我還是比你厲害，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了也要找，要等，而我只是勾勾手指，想要的生活就朝我走來了。”

佳文不喜歡說這種話，子衿卻很快恢復的驕傲神，沖挑挑眉：“你的手機亮很久了，看來你的室友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