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百知,連我都沒發覺它不見了。”桃夭站起,四下環顧,心思全放到了另一件事上。
“趕離開此地是正經。”苗管家將司靜淵架起來。
“出去……”桃夭的目落在那骷髏公子上,自言自語道,“恐怕還是得讓主人帶我們出去才最方便安全啊。”
說罷,的手指落到骷髏懷中的暗刀上,從葉子輕到果實,又道:“多好看的植,若只是拿來觀賞該多好。”話音未落,一片葉子連帶著一顆果實被掐下來扔到地上,一腳踩得稀爛。
磨牙見狀,連連點頭道:“對,不管怎樣,先毀了這害人的東西再說!”說完便湊上去,學著桃夭的樣子折斷了一葉一果,狠狠踩碎。
“你們這又何必。”苗管家暫時放下司靜淵,“與其一片一片掐,不如連拔起,放著我來吧。”
此時,空中突然傳來一個驚惶的聲音:“不要!”
一團比黃豆大不了多的白從高高的書堆后飄出來,緩緩落到他們眼前。
百知確實太小了,得非常仔細才能看清楚它的真容。如桃夭所言,它就是一只白的小蟲子,子扁得像片樹葉,只有四條,但每條上都生了一只像人眼的大眼睛。說話的聲音也小,細細的像個害的姑娘,剛剛那聲“不要”,不知用了多力氣才能讓大家都聽到。
“不要毀掉它。”它哀求,“只要你們答應,我立刻送你們出去。這里有我布下的各種致命機關,只有我知道安全出去的方法。”
“留下它,你還會禍害更多人!”苗管家強下心頭的憤怒。
它沉默片刻,說:“你們本事這麼大,應該早知道暗刀只能用在最信任自己的人上。換言之,就是把最信任自己的人往懸崖下推。能毫不猶豫使用暗刀的人,本就是禍害。”
“那那些被暗刀牽連的人又算什麼?”磨牙反問,“比如陸夫人,比如雖然討厭但是罪不至死的劉夫子,還有那些我們不知道的被利用的害者,他們也是禍害嗎?”
它想了很久,說:“書上說過,‘一個掌拍不響’,如果自己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別人又怎會無風起浪?”
“又是書上說的……”磨牙又氣又無奈,“難道這麼多年你都沒有學會用自己的眼與心去了解這個世界嗎?”
“世上所有的智慧與知識,都在書本里。”它篤定道,“我不需要像那些目不識丁的人一樣,用什麼‘走萬里路便是讀萬卷書’這樣的笑話來掩蓋自己的無知。今天我是輸了,但是是敗在自己的疏忽與你們的蠻力之上。單論才智,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憑什麼如此自信?”苗管家拿出極大的克制力,才沒有一掌拍死它。
“縱然給你一件大夫的人,你也做不了大夫;給你一個,你也無法將它打造的堡壘;給你暗刀的種子,你也無法將它栽種功。”它一字一句道,“我想完一件事,就一定有完它的能力。”
桃夭一笑:“剛剛不是還在哀求我們麼,怎的一下子又看不起我們了?”
“因為我仍有同你們易的資本。”它認真道,“我再說一次,只要你們肯放過暗刀,將我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我保你們安全離開,絕不食言。”
“你既說過對殺人沒有興趣,那為何非要留下暗刀。”桃夭看著它,“若喜歡花草,大可以種點別的嘛。”
它沉默良久,道:“我已經養了它一百三十年,等到第十三個十三年到來時,我或許會考慮你的建議。但現在不行,我不能功虧一簣。”
桃夭挑眉:“十三個十三年?”
“書上說過,凡能生出暗刀的尸骨,待暗刀結果十三次后,白骨生,逝者可重生。”它緩緩道,“我只是要他活過來。”
他?!
眾人俱是一愣。
所有人都下意識扭頭看向骷髏公子時,卻被嚇了一大跳,磨牙反應最大,跳著腳指著骷髏公子大喊:“滾滾你干什麼?!”
不知幾時從磨牙懷里跳出來的滾滾,正相當開心地坐在骷髏公子上,拔蘿卜一樣把暗刀自骷髏公子的心口上“啵兒”一聲拔了出來,還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隨即十分嫌棄地扔到了地上。
斷了的暗刀迅速枯萎下去,由綠到灰,很快便了一堆輕飄飄的枯枝殘果,無力地蜷在地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桃夭了額頭上的汗,指著跳到磨牙頭上的滾滾:“你的……取消了。”
然后才是一聲絕的尖。
百知瘋了一樣撲到地上的殘枝之中,然后又撲到骷髏公子上,如是反復,卻什麼也挽回不了。而一直籠在它上的白,卻漸漸變得一樣紅。
見狀,桃夭面一變,忙招呼所有人后退。
“我都說了放過你們……為什麼還要毀掉它……”它落在骷髏公子的心口上,語無倫次地喃喃,“只差三個十三年了……三個而已了……什麼都沒了,就算再找來一顆暗刀的種子,也種不上了……一個人只有一次機會……”
桃夭警惕地盯著它,然而它除了在骷髏上自言自語,并沒有別的作。但是,四周的溫度卻在不知不覺間迅速升高,四周的書山之上竟出異樣的紅,有如被燒紅的鐵。
滿頭大汗的磨牙張地扯住桃夭的袖:“滾滾是不是闖了大禍?”
“它沒做錯,只是沒選對時間。”桃夭皺眉,“百知由書而生,它怕是不想活了,要拼盡妖力把這片書山變火海,跟我們同歸于盡。”
苗管家咬牙:“待我殺了這妖孽!”
“它活著,尚有可能熄了這場火,若殺了它,它臨死前一剎所發的力量足以立刻讓這里變烈火煉獄。”桃夭邊汗邊說,“它算是力量與材最不匹配的妖怪之一了。”
“那怎麼辦?”磨牙急道,“當著它的面把滾滾狠揍一頓能不能讓它平靜下來?”
桃夭答:“你把滾滾大卸八塊也換不回那株暗刀。”
苗管家將司靜淵推到桃夭懷里:“一定有出口,我去找,大爺你看好了。”
桃夭一把拽住他:“不要白白送死,這個里不有快燒起來的火,還有百知設下的各種機關。”
“總不能白白等死。我答應過老爺夫人,有生之年必要護兩位爺周全。”苗管家攥拳頭,“就算用撞的,我也要撞出一條路來!”
十萬火急之時,突然有人嘆了一口氣——年輕男子的聲音。
“丫頭……”輕微的“咔咔”聲中,骷髏公子抬起手來,慘白的指尖輕輕落在百知上。
百知的喃喃自語戛然而止。
骷髏公子緩緩坐起來,順勢將它捧在手心里,輕聲道:“傻丫頭,不用再等三個十三年了。”
“承懷?”它愣住。
“是我啊,許承懷。”骷髏公子的聲音溫如春日細雨,“丫頭,好久不見。”
百知上的華漸漸又回到了白,差一點燒起來的書山也隨之恢復了正常,溫度也迅速降下來。
桃夭松了口大氣。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骷髏公子與妖怪百知。
花架前,骷髏公子仰頭看著那些心制作的假花,輕聲道:“我最喜歡的花,你都還記得。”
“不可能忘記。”百知停在他肩頭,“你喜歡的花、喜歡吃的東西、喜歡穿的裳,我一件都沒有忘記。”
骷髏公子笑出聲來:“對,我差點忘記你是一只百知,連千萬卷書本都能記住,何況我這些瑣事。”
“那些不是瑣事。”它糾正。
“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骷髏公子寵溺地說,旋即打量四周,“你就住在這里?”
“不,除了來看你,我都住在上面。”它說,“這麼些年,我一直不曾離開連水鄉。連你我以前的故居,我也好好地照料著。”
“我們以前住的地方還在?”骷髏公子驚喜道,“能帶我去看看麼?”
“當然。”它毫不猶豫道,“此的出口,便是我們的老宅。”
“當真?!快帶我去!”
桃夭與苗管家面面相覷,磨牙抱著滾滾不知所措,自打這骷髏公子活過來之后,在百知眼中,他們幾人便跟形了似的,不再引起它半分的關注。
當骷髏公子從他們面前經過時,又道:“這些人也放出去吧,雖然他們看起來惹人嫌棄,但若不是他們歪打正著拔了暗刀,我怕是不能提前醒來呢。”
“好。你說放,我就放。”它領著骷髏公子走到西面的書堆前,不知按了什麼機關,東面的墻上竟開出一道門來。
“走吧。”骷髏公子高興地朝那頭走去,經過桃夭邊時,他停下來,兩個黑的眼眶死死瞪著的臉,以警告的口吻道:“以后不要再來找我們的麻煩,否則,我自有辦法讓你只剩半條命!”
他把“半條命”三個字說得特別重。
桃夭心里“咯噔”一下,但立刻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暗刀已毀,我們要找的兇手也被你的丫頭弄得死無全尸,這一頁就算翻過,以后各行各路。說得就像誰愿意跟你這個骷髏男有瓜葛似的!”
“那就好。”骷髏公子正要離開,又回頭道,“我有名字,我許承懷。”
桃夭白他一眼,直到他跟百知消失在門后,才敲了一下磨牙的頭:“還愣著干啥!走啊!”
“這就結束了?”磨牙著腦袋,“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我怎麼覺得事發展得不對頭呢?”
“我們抱在一起被燒灰才對頭?讓你走就走,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桃丫頭,我怎麼覺得……”
“哎喲苗管家,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趕把大爺背出去吧,天大的事出去了再說。”
在桃夭的催促下,一行人快速踏上門后的石階,不消片刻,在迎面而來的亮中,他們越過石階頂端的暗門,再看四周,竟是一座陌生房舍中的廳堂。房間雖然老舊,卻收拾得一塵不染、清新雅致,窗外正亮,樹影婆娑。那自稱許承懷的家伙,正站在窗前,怔怔地看著外頭的景。
百知依然停在他的肩頭,說了一聲:“你們走吧,后會無期。”
“哦,好吧。”
桃夭了額前的碎發,腕上的金鈴隨著的作發出清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