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登徒浪子，兩兄弟形象差好多呀……桃夭“嘻嘻”笑出了聲，被司狂瀾看一眼，立刻低頭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司狂瀾拱手道：“家兄素來放浪形骸，唐突之還請門主多擔待。”說罷，話鋒突然一轉，口氣也凌厲起來，“如此說來，家兄出事已是上月，緣何今日才把人送回司府？”

岳門主疚道：“這是我的錯。本以為大爺會跟小薇一樣，晚些時候便能醒轉，可一連等了三日也不見他睜眼。我怕就這樣送回府上，二爺難免怪罪，所以尋思著先在為大爺尋醫診治，誰料的大夫沒有一個能救醒他。眼見著時日已長，我怕有個萬一，所以才著金堂主火速護送大爺回司府。”話音未落，他突然單膝跪下，斷然道，“我也知二爺早晚會來。大爺是在我長刀門出的事，如今你就算要取我人頭泄憤，我也必不推。”

“喲喲，哪兒那麼嚴重呀。”桃夭趕上去把他攙扶起來，“咱們二爺心廣闊，此番前來并非問罪，而是問話。您老這麼一跪，反顯得我們司府小氣了。”說著又看了司狂瀾一眼：“對吧二爺？”

“除非取了門主人頭能令家兄復原，否則取之何用？！” 司狂瀾看著椅上的岳平川，“不是說岳小姐終日哭泣傷心，緣何今日一見，宛若活死人一個？”

“多謝二爺寬宏大量。”岳門主起，看著自家兒心痛道，“也就是大爺昏迷的三四天后，不知為何，平川突然就了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對外界再無半分反應。問天天在旁照顧的小薇，也說不知緣故，本來小姐跟之前差不多，雖然整天流淚傷心，但飯還是能吃一點的，可一夜之間莫說行走說話，連吞咽都不行了，只能靠灌些湯水補藥，能下肚多算多。這麼下去，我家平川只怕是沒有活路了。可我一點法子都沒有。”

桃夭想了想，突然問：“門主啊，咱家大爺都買了些什麼讓你付錢呀？”

岳門主想了想，說：“記得賬單上大多是酒吃食，還有胭脂水……還有燈籠棉線蠟燭跟撥浪鼓……唉，好多東西現還堆在房里哪。”

“就這些？”桃夭挑眉，“沒別的了？”

岳門主又想了想：“啊，還有個人專門跑來要辛苦費的，說是大爺以我的名義，在城收了一百戶人家各一滴燈油。當時管家一說，我也十分糊涂，但一想到大爺行事作風不似常人，也就釋然了。只要大爺能救得了我家平川，他就是把整個城買下來，我也替他付賬。”

“這就對了……”桃夭的眉頭舒展開來，旋即笑道，“岳門主也是厚道人啊，這些七八糟的東西也肯替我家爺付賬。您老放心，大爺沒做的事，咱們二爺一定幫您完！”

司狂瀾瞟一眼，沒作聲。

“當真？！”岳門主驚喜道。

“這樣，您老先出去，我們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桃夭將他往門口送，垂涎三尺地盯著他手里的明珠，“然后把這珠子留給我們即可。”

“就這樣？”岳門主有些不放心，“不用我們再做些別的？”

“不用，您老等好消息便是。”桃夭把他推出門去，順手把明珠抓過來，燦然一笑，“砰”的一聲關了房門。

轉過，司狂瀾橫抱雙臂看著。

“二爺，說好的話要算數喲。”舉著明珠走到他面前，仰起腦袋盯著這個比高出一個頭的男人。

“你已有眉目？”他仍是很不相信。

“沒猜錯的話，咱家大爺的魂魄就在那兒。”抬手，指尖正對椅上的岳平川，“只是如今他們不好出來罷了。”

司狂瀾皺眉：“他們？”

桃夭一笑：“大爺是來捉妖怪的。”

他的表沒有毫變化：“何妖？”

“虛耗。”吐了吐舌頭，“十之八九。”

司狂瀾沉默片刻：“手吧。”

桃夭嘻嘻一笑：“二爺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喲！”

“我從不食言，除非你一派胡言。”

桃夭撇撇，徑直朝岳平川走去。

“呵呵，你抓住我又有何用，拿回岳平川的歡心又何用，如今不一樣陪我困死在這里。”

一片水域，寬無邊際，一直延到亦真亦幻的白霧里，水面上有一艘翻過來的船，寂寞地沉沉浮浮。

水域中央一塊孤島，高高大大的男人坐在石頭上，腳下踩著一只著紅袍、人面卻生牛鼻的怪。怪量約有三尺，一只腳穿了鞋子耷拉在地上，另一只腳卻彎過來掛在腰上，加上被揍得鼻青臉腫，看上去更是十足的丑陋。

“歡心……真好看啊。”男人掂了掂手里那一小塊圍繞在斑斕彩中的紅團，旋即嘆了口氣，然后又用力踩了怪一下：“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有你在我就不無聊了，反正沒事就打你一頓。今天是腳踢，明天拳打，后天吊打，很好玩的。”

“裝堅強了。”它“科科”地怪笑，“你也怪可惜的。何必為這些人類強出頭，信不過的。若不是那丫頭擺你一道，你已功退，而我灰飛煙滅。可現在的結局不是這樣啊。岳平川的已經越來越虛弱，等耗盡最后一點命，咱們就一起做這副軀的陪葬吧。所以我說不如算了吧，反正你也拿回了岳平川的歡心，不如放了我，你也可以回去你自己的，咱們誰都不用死。”

“可我不想放了你。”男人咧一笑，“咱們打個賭唄，結局不會變。”

它不屑地冷笑。

時間在這里沒有意義，無邊際的水面與孤島是唯一的存在，永無變化，在其中，無路可走，只能等。

水面在搖，那艘船依然時而下沉時而浮起，漾的水面托起一個人，年輕俊俏的公子，已被泡得發白，僵的雙手依然保持著某種掙扎的姿勢。他跟那艘船一樣，浮浮沉沉。

那就是岳平川的心上人吧，二十出頭，揚州人士，如今在城中做古董生意，通古博今，且做得一手好文章，雖是生意人，也是大才子。他說待這次返鄉探親歸來，便上長刀門提親。岳平川等了足足半年，等來的只是他的死訊，暴雨沉船，溺斃歸途。

想想都很傷心啊，就算他這樣的大男人聽了，也是唏噓不已。

所以，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家伙就更讓人討厭了。

對，說的就是虛耗這個臭妖怪。

世上妖怪千萬種，若要列個最被人唾棄榜單，虛耗絕對能進前三甲吧。

據說世上的活，不論蛇蟲鼠蟻、飛禽走，還是人類，只要一生都過得與歡樂無緣，連死也死得悲悲慘慘的話，再撞上一個極極糟糕的時辰，他們死后便會化為虛耗，不論活著的時候什麼樣，變虛耗之后都是如今這副一紅的怪模樣。虛耗本無實，游魂般飄在人間，一旦遇上傷心太久太過且不能自拔之人，便會趁虛而，進對方竊其“歡心”。

世間之人皆有悲歡二心，一旦歡心被徹底拿走，此人很快便陷無休止的悲戚之中，從此不知何為笑何為樂，一日比一日虛弱，到最后活活傷心至死，無藥可醫。

而虛耗，就是熱衷竊人歡心然后占為己有，每顆歡心對它們而言都是閃閃發的寶石，得到越多它們越開心，似乎這樣就能彌補它們生前未曾得到的歡樂。它們雖不直接殺人，但卻讓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慢慢走向死亡，故而從古至今虛耗都被遭遇過的人視為災星。但要滅掉虛耗也不難，只要集齊百家燈油，一燈芯點亮，舉此“百家燈”一照，虛耗便灰飛煙滅。因此虛耗十分忌諱亮，尤其是燈火之，但凡被其附之人也有同樣的忌憚。但百家燈只在虛耗尚在害者時照才有作用，一旦虛耗將歡心掏取殆盡離開人，天下便無一人可降伏之。這也是虛耗容易被消滅，但又總不能被斷絕的原因之一。

岳平川算是不幸中之萬幸，他來到長刀門見到時，虛耗已取盡歡心不在其。可他實在不愿讓這怪害一條無辜命，索想了個可能會被他弟弟砍死的餿主意——與岳平川互換魂魄，他賭的是那只虛耗如果沒有走太遠，說不定會循著他的歡心的味道再回來，誤以為自己沒有把岳平川的歡心掏盡。只要它再次進了岳平川的軀，那麼萬事好辦，他有十把握制服虛耗，從它上把它據為己有的岳平川的歡心搶回來，另外絕不給它再離開岳平川的機會，屆時只要及時點亮百家燈，那麼一切都結束了。然后他便可以把歡心放回岳平川的魂魄之中，兩人各歸各位，完！雖然這樣可能有風險，但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岳平川的魂魄不能留在的里，否則一旦他跟虛耗打起來，有很大可能會傷到，只能將送到他的軀，一來能避開危險，二來不至于因為沒有軀依存而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