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此刻份不對,桃夭真想給他鼓掌的,沒想到這倒霉鬼的輕功這麼好,了傷都沒影響。
桃夭太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好難得有一次當人質的機會呢。
一直逃到一片不見人跡的樹林前他才停下來,一座破廟停在林中斑駁的空地上,他抓著桃夭竄到破廟外,確定里外都沒有人之后才進了廟,氣吁吁地靠在墻上。
“小丫頭,你老實待在一旁,待我運功療傷,天亮之后自會放你一條生路。若你敢私逃,我只消一塊石子就能要你小命。”他松開桃夭,盤坐下。
“我不跑,又不認識路。”桃夭自廢棄的供桌前抓了個破爛的團過來,用力拍了拍灰,墊在地上坐下去,撐著下盯著他,“但我總覺得大叔會追過來的,你確定不跑了麼?”
他狠狠瞪:“論輕功論腳力,還沒有多人能勝過我。”
“你騙了他多錢才會被打這樣啊?”桃夭嘖嘖道,“看你年歲也不小了,可經不起這樣的拳頭呢。”
“我何曾騙他分毫!”他憤憤去角的跡,“想我虛谷先生縱橫江湖數十載,上可通神下可招魂,天文地理風水星象無所不知,豈可將我與江湖騙子混為一談!”
“虛谷先生……原來你是干神這行的。”桃夭哈哈一笑,“要我說,你給人看看家宅挑個好墳地就算了,何苦惹他那樣的人,一看就不好惹嘛。”
“是他來求我,我何曾招惹他!”他怒道,“黃丫頭,天下之大,豈是你這樣的俗人能看全的!你只知風水堪輿,可知那些凡胎眼看不見的所,還有各帶神通的妖魔異類!他來求我,不也就是為了這個!”
“你意思是你能看見妖怪?”桃夭來了興趣,忙道,“到底大叔為啥那麼生氣呀?看在我是個好人質的份上,說來聽聽嘛。”
他瞟一眼:“我看你這丫頭也是異類,一路上不驚不詫,倒也省了我不麻煩。行,既然你膽子這麼大,我也不瞞你,這家伙自而來,尋到我居,重金相求,要我幫他尋一只妖怪。”
“他要找一只妖怪?”桃夭瞪大眼睛,“什麼妖怪呀?”
“拈花。”他皺眉,“說來也是生氣,明明跟他講明了法子,不知他自己哪里出了紕,就是見不著,我又能怎樣?錢也退他了,他卻不罷休,非要我給個說法。我怕了他,躲出家去,誰知他竟一路上魂不散地跟蹤我,從我家到賭場再到留仙樓。方才在留仙樓我都要倒給他銀子求他放過我另找高明了,他居然二話不說就把我揍了,還要割我舌頭,這個人好狠毒的心哪!”說著,他頓了頓,才又咬牙切齒道,“莫說我沒有騙他,就算我真要騙錢,也不敢騙他封無樂的錢啊!”
“大叔封無樂?”撓撓頭。
“你跟他不是認識的麼?”他反問。
“就見過一面。”坦白道,“不過你抓我當人質還是沒錯的,也許他會看在一面之緣的份上顧著我的小命放你一馬。”說著又故意眉弄眼道,“好像你很怕他呀?”
“混江湖的幾個不怕他!”他皺眉,“江湖排名第一的劍客,他要的人頭,沒有摘不來的。這些年多人想勝他,殺他,沒一個事。他來找我,我哪敢不說實話。誰料還是惹來殺之禍,到頭來居然要靠你個小丫頭才了,我這老臉也是沒地方擱置了。”
說話間,突聽“砰”的一聲響,虛掩的廟門被人推開,飛的落葉與枯草之間,有人如一尊神像似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桃夭合上張大的,了虛谷先生,小聲說:“看吧,我說大叔會追過來的。”
“封無樂……你……”虛谷先生額頭上迅速冒出了冷汗,慌忙把桃夭扯到懷里,作勢掐住的脖子,“算你本事,這也被你追上了,我認了,你要殺我,我……我必帶著這丫頭陪葬!”
“我說,你掐我脖子就算了,千萬莫傷到我的臉,我還要留著它去見我的心上人哩。”桃夭說著,又把他的手往上挪了挪,“咽在這里,你剛剛掐得不準。”
虛谷先生尷尬之極,低聲斥道:“你住!”
封無樂沉默不言,上下打量桃夭一番,說:“看來你做人質做得還很開心呢。”
“還好啦。”嘿嘿一笑,“大叔你是專門來救我的麼?!”
“他抓不抓你,我都要定了他的舌頭。”他步步近,長劍出鞘在即。
“我說了我沒有騙你!”虛谷先生又氣又驚,歇斯底里地吼起來,“封無樂你講不講道理的!”
他站定在三步開外的地方:“我就是道理。”
“刷!”有雪紫影閃過,空氣里突然有了淡淡的腥氣。
“別殺我啊!”
嘶喊聲中,虛谷先生“撲通”倒地,三尺長劍停在咫尺之外。
幾頭發自桃夭眼前飄飄落地,劍尖離額頭也就一指距離。后,臉慘白的虛谷先生仰躺在地,昏迷不醒,一片淡淡的煙塵剛剛在他臉上消失。
“你作很快。”他放下劍,“若不是我收劍收得更快,你的腦門已經穿了。”
“良夜如此,何必殺人,流河好嚇人的。”拍拍手站起來,回頭看看虛谷先生,“我的藥,起碼讓他睡足三天。”
他看著的臉:“你果然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偏幫一個江湖騙子。”
“你既是江湖第一的劍客,又何必殺一個只會輕功的半大老頭子。”桃夭朝他吐舌頭,“嚇嚇他就算了吧。”
“所有騙過我的人,都不能活。”他并不像在開玩笑。
“他未必騙了你。”桃夭說這話的時候,視線挪到了破廟的門外。
空氣里,又飄來淡淡甜甜的花香。
“若他沒有騙我,我豈會尋不到我要的東西!”他的劍仍不肯回鞘。
“拈花,生大悔之心者可召之。”桃夭微笑,“你見不到你要的,可能真的跟這個倒霉鬼無關呢。”
他愣住,旋即一把扭住桃夭的胳膊:“小姑娘,你剛剛說什麼?”
“拈花。”仰臉一笑,“一種妖怪。”
“你……”
“他幫不了你,或許我可以。”
殘破的佛像前,他看了許久,長劍終于“鏘”一聲回了鞘。
師父說,得到無樂劍,才能天下第一。
他是師父的徒弟里最年輕的一個,過完元宵十七歲。
元宵還有一個月,師父就死了,江湖決斗,技不如人,對手年輕氣盛,如日中天。他看見對方的劍刺穿了師父的心口,看見鮮像溪水一樣從師父的尸下蜿蜒而出,看見勝利者將屬于他們門派的大旗拔起來倒在地上,看見對方離開時朝師父的尸不屑地啐了一口,再說一聲“不過如此”。
師父沒了,門派散了,師兄們離開前都拍拍他的肩,說,回去做點小買賣吧,比練劍強,起碼能活下去。
回去?能回哪兒去,他無父無母,師父撿回來養大,除了這里,沒有一地方屬于他。
但他還是走了,往一個在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的障州的地方而去,障礙的障。此地深埋帝國之西南,聽聞民風彪悍,土地貧瘠,一年只得寒冬炎夏兩季。
饒是如此,障州仍是劍客們的夢想,一把作無樂的劍,就睡在障州西面的鬼淵之中,無人說得清這把劍的來歷,只說它乃劍中之妖,殺人無形,天下無敵。
單單為一張鬼淵地圖,江湖上就廝殺了好些年,最后悄悄落在了師父的師父的師父手里。可是近百年過去,他們的門派依然只是江湖中不起眼的微塵,沒有天下第一,沒有揚名立萬。
師父說,他的師兄去過,他也去過,可最終連鬼淵的大門都沒敢邁進去。那里太黑太冷了,站在門口都會不自地哆嗦。他必須承認他的恐懼。而其他膽大的同門,進了鬼淵之后沒有一個再回來過,唯一生還的是他的師父,滿傷痕并且丟了一只胳膊。師父的師父說,鬼淵里有巨禽看守,狀如鬼怪,兇猛異常,無樂劍確非凡人可得,死心吧。
但他不想死心,懷里那張舊得快化掉的地圖,是挽救被踏碎的尊嚴的唯一方法。
他要天下第一。
足足一個半月,他終于在最冷的季節到了障州。
還以為只有北方才會落雪,原來南方也會。
也許是他來的這一年不對頭,也可能是此地每年都這樣,他眼中的障州,死人比活人多。
空曠的壩子里,橫七豎八疊著尸,有人忙著點火焚燒。
他問發生了什麼,有人回答他說這里不久前發過一場惡疾,整個村子的人都染了病,死得差不多了。
又有人抬了尸過來,往地上一扔。
他聽到輕微的,循聲看去,裹著紅棉襖的小丫頭,夾在尸之間,皺了眉頭。
有人過來,將尸往柴枝上扔。當他像拎一只貓一樣把小丫頭拎起來往那邊甩時,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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