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如果可以，還是不要遇到這只妖怪吧。

“一會兒我讓你跑時你一定要跑，跑得遠遠的，不要想念我，不要牽掛這紅塵。”磨牙背靠著斑駁的灰墻，摟著出個狐貍腦袋的竹簍，面容悲戚，“聽到了沒有，滾滾，你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活。桃夭的手氣一貫很臭，輸是肯定的，拿你我償賭債也是一定的。”說著，他扭頭看了看不遠那座店招飛揚的“喜樂居”，嘆氣，“生活好艱難啊。”

空氣里飄來柳公子幽靈般的附和：“是啊，秋風跟言更配哦。小和尚你快把自己洗干凈，一會兒桃夭肯定把你論斤賣給的債主。”

“呵呵呵，把柳公子你賣作蛇羹也是難說之事，這世上還有桃夭干不出來的壞事？”

“不不，我們早就商討過此事，賣我做蛇羹太不現實，畢竟沒有那麼大的鍋。”

“你們真的討論過如此奇怪的話題麼……”

初秋的帝都，人如織，事饒，縱然是這花謝葉落的季節，也不見半分蕭瑟。過往的男老縱非大富之家，也著整潔，端正大方。四周只見市井繁華，商鋪攤檔無不客似云來，時令蔬果鮮花，魚蝦鱉蟹唾手可得。來之前便聽說大宋江山的核心之地，人口百萬，富甲天下，原來真不是瞎吹牛呢。

可是，還來不及好好欣賞這帝都之，不爭氣的桃夭便鉆進了街頭那間“喜樂居”，前廳賣雜貨，后堂開賭檔，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早聽聞帝都之嚴賭博，然而總還是有人仗恃著各自的背景與不怕死的神，遮遮掩掩干這營生。至于初來乍到的桃夭是怎麼知道那里有最大的“好”，這就無法解釋了。大概跟酒鬼老遠就能聞到酒香一個道理吧，大約是聽見骰子的聲音便一頭栽進去了，進去之前還把磨牙推到墻兒下等著，說帶著頭進去一定輸錢。

磨牙心頭呵呵呵，說得好像不帶他進去就不輸錢了一樣。離開天水鎮后，他們三人一狐貍穿山過水，停停走走，從盛夏走到初秋，終是平安無事抵達了大宋的心臟——帝都汴梁。天曉得桃夭上還剩下了多盤纏，反正他能確定的是照海給的寶珠還在，據說一珠可抵萬金，看起來他們三個今后終于可以不用過討飯的日子了。但是，眼看著桃夭消失在喜樂居的背影，磨牙卻強烈地不安起來，這個敗家子，十之八九是留不住錢了。

一想到輸個出來然后嬉皮笑臉讓他去化緣的場面，磨牙就覺得好絕，可看著眼前這盛世，頓覺世界之大生命彩，又不自想好好活下去。而滾滾也對這座城市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與欣喜，一路上連打盹兒的時間都比在別時，總是興致地趴在竹簍上，著腦袋四下張，永遠看不夠似的。即便它已經不記得，在服下桃夭的藥之前它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還是想活著，想看看這盛世。”，但這愿也一直在被實現著吧。

時近傍晚，桃夭還沒出來。街頭的人依然沒有稀疏下去，來往的男在走過的空氣里留下各式各樣的氣味，胭脂水、藥草香料，氤在暮里惹人遐想。一排燈火在后的街道上逐漸亮起，璀璨如星河。沒有了宵的約束，帝都的夜生活便從這些閃爍的線里拉開序幕。

“好……”磨牙肚子，對著空氣說，“柳公子，不如你……”

“不要！”柳公子立刻打斷他，“飼養你是桃夭的職責。”

“我想吃燒餅！”

“讓桃夭買！”

“我想吃素菜包子！”

“讓桃夭買！”

“我想吃百花糕！”

“這兒哪來的百花糕！”

“沒有嗎？”磨牙嗅了嗅鼻子，“那我怎麼聞到一陣陣甜甜的香香的、花的味道？”

墻下除了他跟滾滾，沒有別人，對面是個擺攤賣鞋墊的老婦人，確實沒有任何跟百花糕有關的東西，可空氣里就是飄著香甜的味道呢。自己雖然，但是還沒到有幻覺的地步，不過那香味不濃，淡得像一條若有若無的線，有意無意地著人的嗅覺。

柳公子嘖嘖道：“你說的是那個味道啊……”

“什麼味道？”

磨牙話音未落，喜樂居的大門里突然竄出個歡天喜地的人影，手舞足蹈地朝這邊跑過來，紅的像一朵燒紅的云彩，在暮里也分外顯眼。

“小和尚！柳公子！我贏了我贏了！我贏錢了呀！”一個鼓鼓的小布袋在桃夭手里，被使勁搖晃著，仿佛里頭裝著一生的幸福，不嘚瑟出來就不能活似的。

好可怕呀，桃夭居然贏錢了……

磨牙跟柳公子懷抱著同樣的詫異，在桃夭離他們還有十來步距離時，一個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猴一樣瘦敏捷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扯走了桃夭的錢袋，又如閃電般竄進了前方的巷道里。

人生的喜悲就是這麼容易被扭轉，桃夭的笑容還在，手里的錢已離遠去，而自己大概還沉浸在“我是誰我在哪兒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的狀態里。

磨牙急得指著后大喊：“錢！錢！搶你錢了！”

桃夭眨眨眼，轉就追。磨牙背起滾滾趕跟上去，邊跑邊急切道：“柳公子你快幫追啊！”

“又不是我的錢。”

“可要是沒錢了，那不就要你的私房錢了嗎？！”

“那追一追吧……”

四周行匆匆的路人紛紛側目，不知這幾個大呼小往前瞎跑的家伙發生了什麼。

小賊的速度極快，在巷子里左彎右拐，若非桃夭拿出追回人生幸福的速度與激，只怕老早被甩掉了。

桃夭眼見著小賊離自己越來越遠，一旦他消失在巷子的轉角，只怕是再難追上了。可是，已經快跑斷氣了，這輩子就沒用這種速度奔跑過。

“抓……抓賊！”氣吁吁地大喊，可也沒個路人幫忙。隨便哪個腳絆他一下也好啊，但幾名路人甲都只是趕閃到一旁，一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要傷害我”的表。

桃夭一怒之下拼死加速追上去，那小賊見始終甩不掉，索縱躍上了圍墻。只是沒跑出幾步，便腳一摔了下來，隨之落地的，還有一枚銅錢。

修長拔的男人站在對面的墻下，腰挎長劍，深灰的披風遮在墨黑的緞袍上，兩種在夜風中云遮霧繞地飄，讓他的每一個行都毫不起眼。

“他……他……搶我錢！”桃夭終于趕到現場，著大氣指著坐在地上的小賊：“還……還錢！”

男人不說話也不離開，平靜地看了看狗的桃夭。

見狀，那小賊竟掏出一把匕首，拐著腳從地上跳起來，對著男人胡揮舞：“好大的膽子！敢斷你爺爺的財路！”說罷，惱怒地朝男人刺了過去。

那一瞬間，桃夭只聽到了有劍出鞘與回鞘的聲音，然后小賊的帶應該是斷了，寬大的子“刷”的一下落到了腳踝。

男人淡淡道：“我爺爺老早土了。”

“哎呀好丑的屁！”桃夭趕捂住眼睛。

小賊倒吸一口涼氣，匕首落了地，慌忙提起子落荒而逃，跑了幾步又覺得窩囊，回頭罵道：“有種別走，等我喊兄弟來收拾你！”

“我不走。”男人如磐石，面上表也跟石頭無二，“一炷香時間夠不夠你兄弟來？”

“好好，你等著！”小賊聞言，屁滾尿流地消失在巷子盡頭。

桃夭趕上前撿起錢袋子，又打開看了看，才放心地抱在懷里，松了口大氣。

“謝啦。”朝男人瞇眼一笑，“我還以為帝都人涼薄，沒有人肯見義勇為呢。”

這時才看清了他的臉，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紀，臉孔上的每線條都經過了上天最偏的雕琢。鼻如山脊，似俊峰，雖是單眼皮，但那雙眼睛應該就是所謂的丹眼了吧，眼尾微揚，神斂，一與這個年紀相符的滄桑嵌刻在臉上不起眼的細紋里，非但不顯老，反而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之，這種“”不僅于皮相之俊朗，而且沉淀了歲月與閱歷的氣息，以及暗藏其中的，一抹約的……殺氣？！

“果然長得好看的才是大叔，長的不好看的只能是大爺……”桃夭看著他的臉出神，說話也不經過腦子了。

男人看了一眼，輕輕咳嗽了兩聲，依然面無表道：“好人家的姑娘，不去賭坊。”

一語如刀，立刻把桃夭的魂魄抓了回來，瞪大眼問：“你咋知道我去賭坊了？”

“連贏五把，尖聲把屋頂都要掀翻了，想不注意到你都很難。”男人嘆了口氣。

“可我沒看見你啊。”

“賭錢的人自然看不見不賭錢的人。”

“切，你不賭錢去賭坊干啥？”

“與你無關。”

“別誤會，我可不是管閑事的人，順口問問而已。走了，后會無期。”桃夭撇撇，正要離開，又轉朝他吐了吐舌頭，“就當我是壞人家的姑娘吧，別想念我。”

男人搖搖頭，沉默地看離去。

沒走兩步，又停下，回頭盯著他，大聲道：“大叔，有空的話去看看大夫吧，我看你有病氣纏，只怕命不久矣。”說罷，又看了看他旁，眼神里有剎那的好奇。

男人眉頭微微一皺。

不是在咒他，是這個人確實有病，應該還是重病。

但是，又關桃夭什麼事呢，只治妖怪呀。

對面，滿頭大汗的磨牙終于追了上來，桃夭一笑，加快腳步朝他們迎過去。

來帝都真是正確的選擇，風水寶地，不但贏了錢，還遇到了這麼好看的大叔，比的雷神大人差不到哪里去吧，嘻嘻嘻。

嗯，帝都的第一個夜晚，對桃夭來說是十分完的。

至于被搶劫這種事，忘掉吧，大不了以后不炫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