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李和匆匆與種蘇李妄兩人告別,隨那藥走了,兩人先一起來到一客棧中。
“鬼手大師住這里?”李和忙整理襟,以為馬上就要見到大師。
“急什麼?”藥道,“難道你要這個樣子去見大師?我說過什麼?”
李和方想起藥說過,如今谷中不收弟子,他若要進谷,只能以雜役份進。
“先給你裝扮一番。”藥說。
李和明白所謂裝扮為何意,進了房中,卻發現只有藥一人,不道:“就小師父一個人嗎?”
藥腳下微微一頓,斜睨過來:“什麼意思?”
李和左右看看,實話道:“男扮比扮男更不容易,小師父不要其他幫手嗎?”
這是實話,男子骨骼向來比子壯,易容難度自然更大。子扮作男子,面相上哪怕不夠英武,也可稱作俊俏或小郎君,但男子扮作子,若面相上太過“糙”,則太容易餡。
若平日里隨便扮了玩玩倒無所謂,如今事關進谷學藝,不得不鄭重。李和并非質疑藥,只想求個穩妥。
但話出口,也察覺此話有些失禮,忙拱手,道:“小師父……”
“你若不相信我,出門左轉,慢走不送。”藥抱著臂膀,冷冷的說。
這藥自然是知道李和份的,但說話卻相當不客氣,李和為忠親王府的肚子,自小到大,那也是眾星捧月般,除了皇兄李妄,還無人敢這般對他。
李和倒也沒生氣,只多心里有點不舒服。但他本就是能屈能之人,如今又有求于人,自然不能計較。
“是我說錯話了,”李和忙正道,“還請小師父見諒。”
“丑話說在前頭,我們藥谷沒那麼好進,一旦進了,也沒那麼好待。你既以雜役份進谷,要做的自然是雜役的活兒,”藥冷冷淡淡說道,“正好現在同你一道說清楚,倘若質疑我醫,抑或屆時吃不了雜役的苦,此時罷手還來得及。你可考慮清楚了。”
這意思十分清楚,一旦進谷,再無“小王爺”,唯有雜役份。
李和沒有猶豫,面上一派決然之,道:“小師父盡管放心,倘若能進谷,無論做什麼,本王……我絕無二話,絕不半個苦字。”
藥扯了扯角的,半笑不笑的說了句:“好得很。”
接下來,藥關上房門,慢條斯理點了香,讓李和躺到床上去,然后打開藥箱,從里頭取出袋以及相應藥,一一鋪展在床前小桌上。
藥用清水凈手,干手后抹上手膏,那手膏不知由什麼制,不似平常子用的脂鋪那種護手膏,香味非常獨特,約有點淡淡藥味,卻非常好聞。
藥開始檢查那些,以及做前的相關準備,小爐里煮著針頭和藥水,燈火上燒炙薄薄的刀鋒。
李和生平第一次要在臉上刀 ,難免有點忐忑,但見過藥嫻而從容的作之后,一顆心瞬間安定下來。
藥做這些的時候,面上仍舊是冷冷淡淡的模樣,卻仿佛一下變了個人,眼神瞬間犀利起來,薄微抿,眼中似再無旁人,只有手中的刀與藥,專注而認真。
李和躺在床上,看見藥的側面線條,頗為和。
“還未請問小師父尊姓大名?”李和說。
“辛。”藥答。
“小師父。”李和想起一事,“若進谷,我是不是還得取個假名?”
辛嗯了聲。
“子名……”李和認真思索,發現一時居然取不出順心的名字,既不能太——否則別人一,實在有點答不上來;又要符合仆役的份,以免太違和,“小師父可有建議?”
“?”辛頭也不抬,面無表道。
李和:……
“小師父的姓十分好聽,不若就取個諧音吧。”李和最終自力更生,“阿桐。梧桐的桐。”
辛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李和還要再說,辛卻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閉眼,睡。”非常的干凈利落,不容置喙。
李和只得閉,以及閉上雙眼。他也確實有了倦意,房中那香靜靜燃燒,細細的白煙飄上半空,悄然消散。李和的眼皮陡然沉重起來,了,卻無法睜開。
徹底睡過去之前,李和心中模糊的浮起兩個念頭:
這人小小年紀,氣勢倒強。
這人的手好白好小,沒有骨頭似的,真不像男子的手。
辛等了片刻,聽見床上的呼吸變的勻稱方站起。
站在床前,一手背在后,下微抬,一雙好看的杏眼卻低垂,居高臨下的打量床上的人。
李和臉型偏圓,廓和,皮白皙,典型的娃娃臉,材卻很修長,手長長,這麼直直的躺在床上,幾乎占滿床頭到床位的空間。
這人份尊貴,看得出從小被長輩捧著長大,因而心思單純而直接,以至于有時過于熱絡,甚至莽撞。
逢人三分笑,很會自來。但不同于方才在街頭說起拜師時的熱切與急切,此時這人這般躺著,眉目自然的舒展,兩手自然的疊放在腹部,倒有幾分莫名的乖巧。
辛一手執一把小刀,白刀刃上閃爍著燭火的芒,刀背從李和的額頭,緩緩劃過臉頰,再慢慢下。
“居然真敢信,真敢來。”還敢這麼躺在人面前,活像待宰的羔羊。
辛手中的刀刃繼續,隔著衫,慢慢停在心口。
“若要想殺你,你現在已經死了。”有侍衛又如何,如今房中卻只有他們二人,待侍衛發現,只怕人尸都涼了。
鋒利的刀停在李和口,李和平和而穩定的心跳過刀傳來,帶刀很小幅度的起伏。
辛收起小刀,盯了李和睡的面孔一眼,輕哼一聲。
“還小王爺呢,小傻子吧。”
李和醒來時只覺這一覺睡的格外實沉,看看外面,居然已經天亮。
他猛的坐起,下一秒,便覺出異樣。
面孔明顯繃,并無疼痛或意之,但面皮與骨頭都被吊起來一般,又像被拉扯。
“不要。”
辛略啞的聲音傳來,趴在桌上,閉著雙眼,且背對著李和,卻仿佛背后長了眼,李和方要抬手臉,便被喝止。
李和便一不敢。
辛又趴了小會兒,方萬般不愿的直起,略展下雙臂,了脖子,站起來。
“你昨晚就趴桌上睡的麼?”李和道。
辛拖沓著步子走到床前,明顯沒睡醒也沒睡好,臉不渝,聽見問話,只輕掃了李和一眼,意思很清楚:你說呢?
“怎麼不另開間房呢?”李和不由道,從辛的神來看,應該后半夜便結束了易容,若不需要整夜守著的話,實在沒必要睡的這般委屈。
“貴。”辛簡單答道。
李和立刻明白了,“我有錢啊。小師父早說嘛。我昨日又從兄長和阿嫂那里拿了些銀子,區區一間客房而已嗎,何須委屈……”
剩下的話斷在舌尖。
辛住了李和的下,向左向右各偏了下,仔細的查看。
李和坐在床上,被迫揚起脖頸,呆呆的不敢,如同木偶一般,任由辛擺布來去。
的目專注而不帶任何緒,卻仿佛有一種奇異的迫,令手中無論是怎樣的病人,皆會在這一刻變得溫順,聽話,以及的畏懼。
的手果然很,不似男子堅的骨骼,指尖的溫度是令人舒適的溫暖。
而過了一夜,那手膏的香味卻未消散,李和清楚的聞到那獨特的味道。
辛的眉頭顯而易見的皺了一下。
“……怎麼了?”李和回過神,為這小師父的一個皺眉而心驚跳,不會弄失敗了,破相了吧……
“不夠好。”辛瞇起眼,不大高興,搖搖頭,“東西不夠齊全,罷,就這樣吧,先湊合湊合。”
李和松了口氣,沒出問題就行,旋即又有點擔憂,如果“不夠好”,那能蒙過鬼手大師嗎?然而李和有前車之鑒,最終將這疑問下,沒有開口問出。不過一夜時間,想必小師父也盡力了,剩下的就看命吧。
辛察看完,直起,人卻未走開,右手朝李和面前一。
李和:?
李和一頭霧水,剛醒來,腦中仍舊混沌,他家中養了一條狗,從很小的時候養了習慣,只要一手,便會搖著尾歡快的跑過去,將腦袋擱在掌中。此時看到這白皙手掌,李和沒有多想,直接將腦袋擱上去,下挨著手心。
辛:……!
李和反應過來,后知后覺的紅了臉,堂堂王爺,是瘋了麼?他馬上坐直,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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