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拱拱手,整整領,快步走了。
種蘇:……
種蘇本心沉重,被李和這麼科打諢了一把,不由哭笑不得。雖李和未幫上什麼忙,有這份心意便已不易,若今日還能活著出去,日后倒也愿意跟他喝喝茶的。
“種大人,里頭請。”譚笑笑躬道。
種蘇心中一凜,知道該自己了。
這是第三回 走進長鸞殿,回回都是驚魂時刻。因天氣原因,殿中十分昏暗,白天亦點著燈,高高的蠟燭徐徐燃燒,門窗開著幾扇,偶有風吹來,燈火閃爍。
“罪臣種瑞,叩見陛下。”
種蘇站在殿中,叩拜在地。
今日沒有大臣求見,其他人更被擯除在外,整個長鸞殿中,唯有譚德德,譚笑笑幾名侍,以及守門的近侍。
李妄一朝服未換,仍是朝堂上的黑繡金帝袍,袍襟上現龍形暗紋,他坐在高出地面兩階的案后,居高臨下,目沉沉,注視著種蘇。
“你還有一刻鐘時間。”李妄冷冷道。
種蘇緩緩直起,明白這話的言下之意:還可活一刻鐘。事至此,忽然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但正到了這一刻,卻一時又不知如何說起,從何說起。
“那是我到長安的第一日。”
種蘇緩緩開口,從頭說起。
“……聽小巷中有異,遂去查看,見一人似傷……我本施以援手,那人卻神智不清,幾番解釋,那人仍是言語蠻橫,更出手打人……我那日正了他人氣,心下不忿,于是一念之差,遂對那人……稍稍冒犯了幾下,以出惡氣……”
“我乃一時被激,絕非原本便存邪念……”
種蘇用“那人”指代李妄,并非不敬,一則不好直說陛下,二則這麼面對面,諸多往事中有些事宜,實則有點尷尬,不便直言。
但該說的總要說。
“……集市偶遇,實屬意外,我本避開,后不忍那人被騙,方上前……”
“再次相遇,更是巧合……”
“因當時戴著面,容貌有異,又心中有鬼,不敢告知那人真名,遂報以“賈真”之名……”
“……之后被綁,下得山來,府自是報的真名,卻不知為何,并未被那人發現……”
“……我并不知那人份,只覺共同經歷這諸多事宜,很是難得與有緣,又脾相投,才起結之意……”
“后朝堂乍見,方知那人份,如晴天霹靂,然則為時已晚……“賊”份被識。”
“機緣巧合,那“賈真”亦是回捐員,老天相助,亦是那人信任“賈真”,未曾查證,“賈真”躲過一劫……”
“……私下‘賈真’不得不繼續與那人來往……”
“……在知那人份前以及之后,不是未曾想過坦白,然而因那人對“賊”的“必殺”之心,亦因心存僥幸,屢屢退卻……到得后來,更是無法訴之于口……”
譚德德與譚笑笑大氣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
李妄坐在案后,神晦暗不明。長鸞殿中唯有種蘇的聲音。
“臣今日所言,絕無半分虛假,日月可鑒。”
“即便被認為是狡辯之言,也不得不說:與那人相為友,出自真心,絕無半分虛假,更非有意欺瞞。與之相來往中,所言所行亦皆發自肺腑,真心相待。對那人來說,‘賈真’或許只是一個新奇,新鮮的普通朋友,對‘賈真’,種瑞來說,那人卻是彌足珍貴的。”
“這些時日以來,臣如走在懸崖,又如置油鍋,心煎熬,并不好。”
“‘賈真’對不住‘燕兄’,罪臣對不住陛下。”
“如今事發,欺君之罪,無從辯駁,愿領罪。”
種蘇說畢,深深俯下去,額頭磕在地面。
種蘇不是未想過,編撰些理由,或之以,以博一線生機,然而思來想去,最終還是選擇最簡單最真實的陳述。
殿中靜謐無聲,一陣風吹進來,燭火搖,脆弱的火苗似要熄滅,又堪堪穩住,重新燃燒起來。
李妄沉默的聽著,一語未發,眼神幽深。
他站起來,離開案桌,緩緩走下兩階,走向種蘇,袍拖曳在地,于寂靜的大殿發出輕微聲響。
“抬起頭來。”李妄站在種蘇面前。
種蘇聞言緩緩抬頭。
兩人不可避免地對上目。種蘇跪著,李妄站著,居高臨下,滿含著巨大地迫。這迫不僅僅源于兩人不對等的姿勢,更不僅僅因他本的帝王之威。
那雙眼睛深邃而幽暗,猶如一眼不到盡頭的古井,難測深淺,又如一把劍,雖未出鞘,卻難掩其鋒銳,出鞘必見。
李妄微微垂眸,漆黑的雙眸擒住種蘇的雙目。
那目沉靜,幽深,又至為冷淡,銳利,仿佛要看進種蘇的靈魂里頭去。
種蘇一不能,脊背僵直,在那目之下腦中一片空白。
空間仿佛凝滯,時間亦仿佛停滯。
這只是生命長河中短暫的一瞬,卻也是種蘇一生中最為漫長而煎熬的一刻。
殿外鳥雀飛過樹梢,翅膀扇樹葉,簌的的一聲輕響。
種蘇甚至不敢眨眼,繃到極點的對視,兼之昨晚睡的不好,的眼睛不自知的,不由自主逐漸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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