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湖面，浮躍金，是看不見的重逢。

一盞心燈隨波漾。

葉嫵站在岸邊，看著那盞心燈漸行漸遠，飄到不知名的地方。

想，那個地方，一定有的外婆。

【外婆，阿嫵回來了。】

【我去了梗子街，看了我們從前居住的地方，那里現在是高樓大廈，早不是當年的模樣，但那棵百年銀杏樹，還在原來的地方，前頭就是我們的家。我在那條街上，點了一份豬燉條，但不如外婆做的好吃。】

【外婆，瀾安和傾城長大了。】

【為了瀾安，我又懷了個孩子，小周愿。】

【外婆，阿嫵很想你。】

……

葉嫵站在湖邊，很久。

一直到夜空雪花飄落，才轉過子，而后看見了周京淮。

男人亦是一襲黑，目沉寂，里頭盡是往事的哀。

片刻過后，他走過來攬住，嗓音微啞：“夜里涼，回家吧！”

葉嫵卻攀住他的手臂，仰頭著那些雪花，神有些失神喃道：“周京淮，你說人有沒有靈魂？”

周京淮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永遠虧欠葉嫵。

……

回到別墅后，周京淮帶著葉嫵上樓，吩咐家中傭人煮上姜湯。

別墅二樓。

落地窗外，細雪飄零，臥室里溫暖如春。

今天是特殊日子，葉嫵明顯心不好，一直很沉默，周京淮半蹲在沙發前面，輕輕握住的手：“以后再想過去，我陪你好不好？”

葉嫵低頭看他——

四目相對，有著說不出的苦。

周京淮很溫地笑。

他怎麼會不懂他的阿嫵，不懂的與恨，不懂的掙扎呢？他為掉眼淚，他很低地說沒有關系，他說不原諒沒有關系，他說阿嫵不要再走了，留在京市，讓他能隨時看見，能隨時看見孩子們。

他可以，什麼都不要！

瀾安、小傾城、小周愿，都可以給。

只要不哭，全部都可以給的。

可是，葉嫵還在落淚。

周京淮的眼角一片潤，他手輕輕，低喃——

“其實，不單單為了瀾安。”

“其實你還喜歡我，還對我有覺，是不是？”

……

葉嫵矢口否認：“不是。”

周京淮怎會相信？

若是不他，若是心里面沒有掙扎，又怎麼會哭這樣子？

他心里，他與一樣犯傻，他去的小腹很輕地說：“阿嫵，我想聽聽孩子的聲音。”

他抬起子，面孔隔著在的肚皮上，那樣仔細地聽。

葉嫵細白手指微微抖，覆于他的面容上，聲音也抖得不樣子：“周京淮你真傻，孩子才一個多月，哪里能聽見什麼？”

周京淮仰頭，黑眸深邃，里面是毫不掩飾的意。

葉嫵的子不住抖。

又不是鐵石心腸。

……

這件事，葉嫵和周京淮沒人提起。

但是，周京淮心里悄悄埋了種子，他能與葉嫵破鏡重圓，重新當回一對真夫妻，一起養兒育。

從前，他以為的婚姻，就是和繼承人。

現在，他想要葉嫵的，想給幸福。

年前，最后一個工作日。

榮恩集團，總裁室。

周京淮簽好最后一份文件，給了林書：“發放下去，你就可以下班了。”

林書接過，淺笑：“行，那周總新年快樂。”

周京淮嗯了一聲，從屜里取出一個紅包：“給你的紅包，新年快樂。”

里頭是一張支票，６６萬。

林書當然高興，為了錢財，愿意全年９９６。

就在林書要離開時，周京淮驀地覺頭暈了一下，眼前還莫名地模糊了。

他俊眉微蹙，搖了搖頭。

林書一驚：“您怎麼了？”

周京淮直直看著林書，他的腦子里忽然一片空白，約莫十幾秒后他才緩過來，他愣了許久后低道：“幫我約個腦科門診，下午三點前！”

林書立即去辦了。

……

傍晚五點，仁濟醫院。

天際，落日融金，暮云璧合。

周京淮從門診大樓走出來，醫生的話，不停在他的腦子里回——

【周先生，上次的車禍，在您的腦子里殘留了一個小塊。】

【現在塊越來越大。】

【它迫了幾神經，開始您可能會視覺模糊，慢慢的，有可能您會忘掉一些事，如果不手的話，可能命也保不住。】

【位置不太好，手功的機會，只有三。】

……

林書跟在他后，眼中有淚。

不相信這個結果。

走至停車場，周京淮沒有立即上車，而是站在車旁邊點了一香煙，他需要冷靜一下，他需要時間去想想未來。

他的手指得不樣子。

周京淮不怕死，多年前，他曾在佛祖前立誓。

他愿意為了葉嫵，為了孩子，放下貪嗔癡，生命又算什麼？

可是，他的阿嫵風華正茂。

他的三個孩子，兩個才四歲，還有一個尚在腹中。

他的瀾安，還沒有手。

還有榮恩集團，家里的男人們靠不住，周京耀更是撐不起來，他若走了，這些全要落在阿嫵的上，因為這些是以后瀾安要繼承的。

周京淮修長手指，將香煙送至邊，狠狠地吸了一口。

輕薄的煙霧后，是不甘的面容。

林書含淚勸道：“您要不要再查查，或許是弄錯了呢？我覺得肯定是弄錯了！或者，咱們找好的醫生，去做手。”

林書自詡鐵石心腸，但是與周京淮主仆多年，怎會沒有？

第一次哭得慘烈。

周京淮仍是幽幽吸著香煙，英面容，看不出真實緒來。

宋醫生，是國的腦科權威。

不會出錯。

若是手，得在三個月。

但是三個月，小周愿還沒有出生，瀾安的病也沒有好，他的阿嫵也沒有生產…他害怕啊，萬一他在手臺上走了，他的阿嫵怎麼辦？

周京淮結，不住聳。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周夫人打來的。

幾秒后，周京淮接聽了：“媽，我是京淮。”

周夫人一怔。

而后，的眼悄悄地紅了，京淮許久不曾這般了。

周夫人很快調整好心態，喜滋滋地告訴兒子：“媽在外頭逛年市，看中了一棵好大的橘子樹，我想著放在你跟阿嫵的家里，一定是大吉大利的。”

周京淮淡笑：“這種事，媽做主就好。”

周夫人仍是喜滋滋的：“京淮，你今天太好說話了！對了，媽剛才逛街還特意給阿嫵買了一條羊絨圍巾，LV的新款，那干凈適合，現在懷了子出門一定要保暖，你平常可要看好了，出個岔子媽可不饒你。”

手機那頭，周京淮靜靜地聽著。

一直到周夫人掛斷。

暮，已近尾聲。

周京淮低頭，看著指尖的香煙，神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書一直陪著。

天黑的時候，周京淮輕聲說道：“跟宋主任說，我暫時不便手，配一些藥控制住病就好。”

林書呆住：“可是……”

周京淮將煙頭踩熄，看向林書，很淡一笑：“嘉楠，沒有可是！按我吩咐地做。”

多年以來，他頭一次喚名字。

——林嘉楠。

林書，其實是周京淮的學妹，相識多年。

林書一下子哭了出來，無法接這個事實，更無法接周京淮像是代言般說話，他一向那樣強大，他一向是不屈服的，他怎麼會得這樣的病！

……

夜深，山寺，鐘聲回。

宏偉大殿神佛莊嚴，一道清峻的黑影，跪于大殿中間，久久伏地不起。

僧人著他殘敗的手臂，輕聲問道：“放下貪嗔癡，你可后悔過？”

周京淮閉雙目：“不曾悔。”

僧人又問：“好人磨難多，惡人千年，你可曾后悔？”

男人抬眼著滿天神佛，輕而堅定道：“京淮不悔！只愿妻兒平安，只愿人有來生，只愿能與阿嫵再度重逢，彌補今生錯誤。”

僧人不語。

——人世間的嗔癡，人沉迷。

夜深人靜，司機將周京淮送回別墅。

院子里，擺了一棵巨大的橘子樹，上頭結了許多新年紅包，應該是葉嫵弄的。

周京淮輕輕，想象著葉嫵弄著這些時的神，一定是溫婉和的，邊還有瀾安和傾城，還有小白……而他的母親，一定在一旁松口氣。

守夜的傭人過來，含笑說：“是夫人買的！瀾安爺和傾城小小姐可喜歡了，說等到守歲時，一個個地拆開看，里面全是太太心準備的，還說讓我們也沾沾喜氣。”

一陣夜風，吹過。

周京淮的眼角，有一抹潤，他對著傭人淡笑：“一年到頭，應該高興高興。”

傭人未發現他的異樣。

周京淮掉大，拾階朝著玄關走，橘紅的燈打在他的臉上，和又悲涼。

他想，僅剩的生命，他要好好為妻兒謀算。

還有他的父母。

還有周家。

還有……

周京淮忽然頓下步子。

夜沉靜，葉嫵站在二樓樓梯口。

在燈下著他，輕聲問道：“周京淮，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