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白X謝錦嘉7

錦月十歲生辰那天, 蕭老夫人為辦了個盛大的生辰宴。

依照蕭家如今的地位，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族都來了，送的禮, 珠寶首飾堆積山。

皇後帶著小公主和小太子親臨，蕭府的小姑娘過個生辰, 大概是如今京城裏最面盛大的了。

禮擺滿了一屋子，小錦月坐在房間裏，看著一屋子的禮也沒有多高興的樣子。撐著小下沒說話。濃的長睫低垂著, 看上去很是失落。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小錦月轉頭, 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跑到蕭祁白前，拽著他的袖子, 像個學說話的鸚鵡一樣, “爹爹，爹爹, 爹爹……”

然後十分期待地仰著臉，“娘親什麽時候會來啊？”

上次九歲生辰的時候，娘親答應了, 等十歲的時候會來蕭府看, 為祝賀生辰。

不是單獨接過去，而是來蕭府看。

小錦月高興極了，若娘親來蕭府, 爹爹也能見到娘親一面了。

不明白，為什麽大家的爹娘都能在一起, 的爹娘卻永遠不能見面。

明明娘親和爹爹互相惦念了這麽多年。

不要這樣，要爹娘都好好的。

小錦月問過太子和公主, 慕雲也說不出個緣由來，但是太子卻知道一些的。

當年舅舅選了毒死愉妃，本就沒有牽連到舅母。

只是隔著殺母仇，舅母放不下。

慕雲嘟了嘟，有些不解，“但是舅舅不殺，那個愉妃還是要死的啊。”

而且也該死。

三個孩子還太小了，理解不了其中的無奈與傷痛。

小錦月也不懂這些，只希自己的爹娘都能好好的。

“娘親說了今天會來為我慶賀生辰的。”小錦月攥著蕭祁白的袖。

蕭祁白輕輕了兒的小腦袋，沉默了片刻，只道，“你娘親一定會來的。”

——

清淨的山中寺廟裏。

佛前跪著一個穿著青灰素的年輕子，閉著眼，虔誠地念著經文。

不知不覺，時流走。日落西山，絢麗的餘暉灑了進來。

靜雲師太慢步走了進來，輕嘆了聲，“時間不早了，靜空。”

再不下山，便來不及了。

年輕子這才慢慢睜開了眼。

今天是兒十歲的生辰，答應了，要親自去蕭府為慶賀生辰。

謝錦嘉慢慢站起，拿起自己親手謄抄的佛經，對靜雲師太行了一個禮，“師父，弟子便下山了。”

謝錦嘉擡往門外走去。

靜雲看著清瘦的，無聲搖了搖頭，山中歲月，十年匆匆而過。

可靜空，并未放下。

“愉妃娘娘到死都在為你籌謀，那杯毒酒是心甘願喝下的。你若過不好，才是對最大的懲罰。上一輩的恩怨既然已經了結，”靜雲長嘆一聲，“孩子，你何必自苦啊。”

謝錦嘉步子一頓，停了停。

山風吹過的臉頰，謝錦嘉沉默著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

謝錦嘉來到蕭府時，熱鬧的生辰宴已經散了，賓客盡去，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大概是知道要來，所以連所有的下人都退下了，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見到來，兒像是一只歡快的小鳥一樣向飛奔而來。

“娘親，娘親！”小錦月抱住，“錦月終于等到娘親了。”

說著，一滴眼淚啪嗒落下來。

的兒真是和一樣的子，總是喜歡掉眼淚。

謝錦嘉心疼地了兒的臉頰，不舍地一點一點將的五印在心裏。

的兒已經十歲了，可是沒見過幾面，也從沒有陪過。

這個孩子，從一出生就沒有娘親在邊，比別人都可憐一些。

“娘親，娘親。你跟錦月回房間好不好？”兒期待地拉住的手。

“娘親要回去了。”謝錦嘉將那卷佛經給。

“不要！”錦月頓時就慌了，死死地拉住的手不讓走，眼淚不斷落下，“娘親說好了要來陪錦月過生辰，可是錦月的生辰還沒有過完，娘親為什麽要回去……”

“我不要！”

眼淚糊滿了的小臉，可憐極了。今天是的生辰，本該高高興興地過一天。

謝錦嘉掉兒的眼淚，隨進了房間。

錦月的房間裏堆滿了禮，還擺著許多稀奇的小玩意兒，看來蕭祁白把照顧得很好。

小錦月高興地拉著謝錦嘉看自己房間，像是獻寶似的，從櫃子裏拿出了好多珍貴的盒子。

“娘親你看，這是爹爹送給我一歲的生辰禮。”

謝錦嘉接過來，是個小金鎖，上面的字跡是他親手刻的“錦月”二字。

小錦月又拿出了第二個盒子，“這是爹爹送給我兩歲的生辰禮。”

每一年的生辰禮，都是蕭祁□□心挑選準備的。

因為錦月沒有母親，所以蕭祁白要用加倍的來陪伴兒長大，才能彌補兒心裏的傷痕。

錦月確實被他養得很好，知書識禮，聰慧可。

除了蕭祁白送給的禮，錦月又和謝錦嘉分了兩個表弟表妹給送的生辰禮。

不是大人間互相贈送的珠寶首飾，而是親自從窯裏燒出來的兩個小花瓶。

燒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奇形怪狀了，可是孩子間的禮，心意總是格外地珍貴。

他們這三個孩子，總是在一玩。也算是讓錦月有個伴，不會那麽孤單了。

花瓶上還落了名，謝知煜，謝慕雲。

他們是阿泠的兩個孩子啊。

可他們生下來，竟一次也沒有看過。應該很活潑可吧。謝錦嘉指尖挲著他們的名字。

小錦月像是不知疲累，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好像想把自己生活裏所有的開心與幸福都與母親分，讓母親安心。

最後將那些禮都收好，通通放進了左邊的櫃子裏。

小錦月又打開了右邊的櫃子，上面整整齊齊疊著十個盒子。

謝錦嘉問，“這些是誰送給你的？”

誰知小錦月搖了搖頭，“這不是錦月的，這是爹爹送給娘親的生辰禮。”

“每年爹爹都會給娘親準備生辰禮。”盡管送不出去。

謝錦嘉子忽地頓住，看著那整整齊齊擺放的十個盒子，久久沒了言語。

月上枝頭，時間已經很晚了。

小錦月早就困了，可是怕一睡著娘親就離開，死死強撐著不肯睡覺。要和謝錦嘉坐在一起，地抱著的手臂。

可是年紀還小，哪裏抵抗得了睡意，再怎麽強撐著也沒用。沒過一會兒小腦袋就忍不住靠在了謝錦嘉的肩頭。

小裏還嘟囔著說著夢話，“不要，不要娘親離開……”

“為什麽別人都可以和娘親在一起，錦月不可以……”

“嗚嗚嗚，他們都說錦月沒有娘……”

謝錦嘉著兒的臉頰，心間只覺得酸無比，心髒像是被什麽住了一樣。

等錦月完全睡了，謝錦嘉才將抱上了床。

放禮的櫃子被裏面的禮開了，有幾個盒子掉了出來。謝錦嘉走過去將那些禮都撿起來擺好。眸劃過右邊整整齊齊擺放的十個盒子，耳邊再次閃現兒的話，

“爹爹每年都會幫娘親準備生辰禮，爹爹說，娘親還小呢，過生辰最喜歡收禮了。”

“錦月知道，爹爹真的很想娘親。可是娘親不見爹爹……”

謝錦嘉將那些盒子打開，每個盒子上都寫著：贈吾妻。從十九歲，到二十九歲。

謝錦嘉將那些盒子都放回去，關上櫃子，捂著臉淚如雨落。

其實都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自從嫁給他的那年起，每一年他都會幫準備生辰禮。

其實當年他也為準備了及笄禮，是一支巧的玉簪，可直到婚後，他才送給了。

為了保住他沒做錯，是放不下，是，怕再次拖累他。

錦月已經睡了，謝錦嘉給兒掖了掖被子，低頭親親兒的小臉，起走出了房間。

外面院子裏很安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月亮掛在夜空，灑下如紗似霧薄薄的月，朦朦朧朧，如幻似影。

只剩一片殘留的清雅氣息。

謝錦嘉用力閉了閉眼，然後擡轉離開。

……

山中清修歲月艱苦，可是謝錦嘉已經習慣了。天不亮就去挑水砍柴，打坐誦經。

日複一日。

靜雲師太說心不靜，念不空，枉費靜空這個法號。謝錦嘉如何不知，可是又能怎麽辦呢？

“看不，放不下，囚于己心，”靜雲師太告訴，“下山去看看吧。看看這世間百態，人世無常。”

謝錦嘉下山了。

走過許多地方，去了青州，錦州，看盡了魚米之鄉。

見過了為了討生活天不亮就出海打魚的漁民，見著了為了一碗善粥就爭得頭破流的乞丐，也看過財大氣趾高氣昂的富商，窮奢極侈，揮金如土。

見過友鄰搬離，親朋好友皆不舍，依依送別，道盡不舍與思念。不過幾日，搬來新的鄰居，漸漸曾經的痕跡不再。

見過老人離世，子孫哀痛不已，一場喪事，痛哭流涕者不下數百。

聞者也傷不已。可漫天紙錢消散之後，衆人便也重新回歸自己的生活。

可看似毫無痕跡，實則全在心中。

搬離的朋友偶爾會寄書信往來，曾經互送的禮還放在家中。

子孫每年會給去世的老人上香，祈禱祖宗庇佑。

這些都是平凡人平凡的生活，喜怒哀樂，熱鬧寂靜，沒有什麽特別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當下的生活，拘泥于過去毫無意義，人生并非非黑即白。世間變幻，人生百年，何其渺小。

見過天地，才見衆生。

見過衆生，方見自己。

謝錦嘉是在第二年回的觀雲寺，要趕回來給兒過生辰。

今年錦月的生辰還是一如既往，蕭祁白派人將錦月送到了山下。

謝錦嘉一進來，兒就歡快地撲進了懷裏，嘰嘰喳喳地著，“娘親，錦月好想你。”

然後著的手，眼淚忽然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嗚嗚，他們都說娘親去外面游歷不回來了，錦月好害怕，害怕娘親再也不要錦月，不要爹爹了。”

錦月小小年紀，卻比同齡人更敏些。

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整天想的好像就只有吃喝玩樂。

“不會。”謝錦嘉了兒的臉，輕輕掉的眼淚，肯定地說，“娘親不會不要錦月。”

兒的眼淚卻掉得更加兇猛，淚水浸了的裳，哽咽著說，“那爹爹呢，娘親真的不要爹爹了嗎？”

“錦月一出生就沒有娘親陪在邊，錦月失去娘親多久，爹爹就失去了娘親多久。”

錦月年紀還小，哭累了，漸漸在謝錦嘉懷裏睡去。

謝錦嘉把孩子放在床上，開門出去。

門前有一棵壯的枝繁葉茂的榕樹，擋住落下一片涼。

謝錦嘉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看見了站在樹後的影。

十一年過去，他的背影依然出塵拔，卻多了幾分清瘦。

清風吹起他的發，如墨的長發裏已帶了幾縷銀。

謝錦嘉站在他後，紅的眼閉上，

“蕭祁白，你會再等等我嗎？”

山間的風好像停了。

蕭祁白僵了僵，然後緩緩轉過，看著，聲音是從未變過的溫和，“會。”

“錦嘉，我會一直等你。”

此時風又起，樹葉沙沙作響。風中似乎多了些溫暖安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