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餘生還有漫漫數十年。

師暄妍跌進了他的懷。

手指被扯落，再也無法遮掩哭泣。

反正，他已經見過太多狼狽的時刻了，不差這一時一刻。

師暄妍終于放心大膽地哭了起來，直把眼淚鼻涕，全往太子殿下的襟口上。

“……”

長安的明遠坊，至夜間宵的時刻，照舊是燈火輝煌。

這裏商埠林立，售賣著各商品，應有盡有，令人應接不暇，游人肩接踵穿行于其間，熱鬧嘈雜。

若非手被他拉著，相信不一會兒，他們便會被來來往往的洶湧人給沖散了。

師暄妍的眼泡都哭腫了，實在醜得不像樣，只想盡快回行轅，可太子卻說，一定要帶來街市上逛逛。

“這裏怎麽會沒有宵啊？”

師暄妍著一整條街衢蜿蜒如龍的燈籠和火把，駐足，深吸一口氣，對此間盛景嘆為觀止。

寧煙嶼挽住的胳膊，笑著帶往裏走：“只當散散心，忘掉那些不快。此是長安唯一沒有宵的街坊，而且貨富。我聽人說，大量地囤，能助人忘掉許多煩惱。師般般，靠我近些。”

“哦。”

一個個肩膀直往這邊撞，師暄妍害怕走散了，乖巧地聽了他的話，把子往他這邊挪。

寧煙嶼呢，嫌棄太慢，幹脆過手臂，一把將的香肩按住，半拐半帶地，將人往人洶湧帶去。

這街道一旁臨水的柳樹底下，有人正表演吐火的節目，還沒走近，雜耍人把一口火從裏噴將出來。

嚇得師暄妍一下子跳進寧煙嶼的懷裏。

太子殿下順勢攬住太子妃。

等反應過來時，師暄妍卻好像又沒這回事，繼續肆無忌憚地往前走著。

路過一個賣糖兔兒的攤子前，師暄妍被那只冰晶玉潤的糖兔兒吸引了目。

手藝人拉扯的糖纖細，先扯出一圈兔子的廓，再畫上幾條短，最後一步則是畫兔點睛。糖兔兒栩栩如生，黏在砧板上，仿佛呼之出。

看那走不道兒的樣子，寧煙嶼就知曉，他的太子妃是個沒有年的小可憐兒，便攬些，從腰間出一片金葉子，送給那攤販。

“拿兩串。”

區區兩串糖兔兒，哪用得著一枚金葉子呀。

攤販老板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笑逐開地收了金葉子，忙不疊取下兩串糖兔兒來，送到師暄妍手中。

還不忘了贊一句：“尊夫人真是國天香，放眼長安也難尋，郎君好福氣！”

師暄妍了解，這人誇贊呢，多半是為了讓顧客覺得多花費的那些錢能有所值，但沒想到，太子居然真的聽信了，還又出了一枚金葉子，塞給那老板。

“有眼。”

攤販老板喜不自勝，拿著金葉子往裏磕，笑得眼睛瞇了兩彎月牙。

等離開這攤子，師暄妍手裏攥著的糖兔兒也不香了。

出一只手，手掌往男人的口撞了撞。

寧煙嶼垂目一看，只見太子妃神認真地著自己，流燈焰裏，他的太子妃確實擔得起一句“國天香”，放眼長安，再也未有如傾城者。

他結微滾，聲音裏摻雜了一分啞：“什麽？”

師暄妍用手掌又撞了一下他的口，道：“錢袋子。”

仰起臉蛋，清澈的桃花眸中倒映著漫天燈火，是人間最風景。

他看得滯了一瞬。

忽聽道：

“寧恪，你好敗家。這個家，不能給你當。”

“……”

寧煙嶼回過神，萬丈的旖之，也被一語驅散。

他莞爾一笑：“嗯，憑什麽給你，我是你什麽人？”

師暄妍看他，分明就是想從這裏占口頭便宜。

于是咬道：“你說呢？”

寧煙嶼抱住雙臂，不鹹不淡地在一邊旁觀著的窘迫：“我只知道，沒有哪個溫款款的小娘子會稱呼自己的丈夫連名帶姓。”

好。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識破了他的心機，師暄妍角一彎。

太子妃一笑人，太子的心突然像被貓爪子給撓了一下。

這是，這是要喚他了嗎，終于要喚他“夫君”了嗎？

可惜這天旋地轉的快樂，還沒持續得一眨眼的功夫。

太子妃兩臂叉腰，沒甚好氣地看著他道：“我現在是同你說正事，你得識點好歹，錢袋子放在你那兒今夜回去之後甭想剩下一個子兒了，寧郎君！”

“……”

太子殿下面無表，捂著腰間蹀躞帶上掛著的繡囊，一言不發地轉過了，穿過人直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