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時候，沈盡回校上課。

免不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出來辦公室，張思南等著安他，結果發現他看上去，完全不需要人陪的樣子。

“盡盡……人家好想你！”張思南油膩地喊他。

沈盡一陣惡寒：“放過我。”

“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別沒義氣，有啥事也不跟哥們兒說。”張思南憤憤地捶了他一拳。

“之前家里出了點事，還好。”沈盡道，“現在還不算太糟，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沈盡漫不經心地勾了勾角。

不遠，黎枝拿著一張數學卷子在等他。

“這道題不會。”歪著頭看著沈盡，“沈老師教教我。”

“好。”沈盡接過手里的卷子，低頭看了會兒，而后道，“這道題超綱了，不是高二的容。”

“哦。”黎枝語氣懶懶，聽上去對數學題似乎沒什麼興致，“那沈老師什麼時候有空給我補超綱題？”

沈盡：“看你期末表現。”

還帶這樣的？

哼。

黎枝氣鼓鼓地惡補了好幾天的數學。

期末考試結束，一向沉寂的教室沸騰了起來，學生們熱切討論著寒假的計劃，角落里，丁微默默地收拾東西，剛準備從教室后門走，到了上完廁所回來的黎枝。

禮貌地和黎枝打了個招呼。

黎枝掃了一眼，問：“聚餐嗎？”

丁微有些驚訝：“我嗎？”

“對。還有他倆。”說著，黎枝指向了旁邊的張思南和朱佑。

丁微推了推眼鏡：“去哪兒？”

“城西，火鍋自助。吃嗎？”

丁微想了想：“好。”

沈盡去西餐廳做兼職了，沒參與他們的聚餐。

張思南在酒水臺上徘徊了好幾圈，手剛瞄準啤酒，就被黎枝敲了一下。

“未年止飲酒。”黎枝直接斷了他的念想。

張思南：“……”

丁微第一次進他們的圈子，顯然有些拘謹。一頓飯下來，就張思南一個人在那邊手舞足蹈地叭叭，其他三個人吃得很是慈祥。

結賬的時候，丁微想給黎枝轉錢，被拒絕了。

黎枝道：“我屜里的小零食，謝了。”

丁微愣了愣，沒否認。

從送了丁微一瓶酸之后，的屜里時長會有小零食出現。

“不用不用。”丁微擺擺手，聲音細細，“我……就是謝你上次送我酸。”

“你還禮尚往來。”黎枝撇撇，“酸是謝你幫我說話。”

丁微：“沒有沒有……我也沒有特別幫你說話，我只是在說實話而已……況且，高一的時候，你也幫過我的。”

高一？

黎枝努力回憶了很久，實在是想不起來高一什麼時候和丁微有過集。

像是猜到黎枝記不得了，丁微小聲道：“高一我們一個班……你忘了嗎？”

“啊。”黎枝勉強地配合道，“還……算記得吧。”

“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垃圾桶旁邊。”丁微道，“他們總是吃味道很大的零食，吃完往垃圾桶里扔，我每天都能聞到很臭的味道……后來，是你讓他們別吃的。”

這事兒倒是有點印象了。

當時還收拾了班上一個吊兒郎當、不說人話的男生。

不過，倒不是為了丁微去說的。

主要那幾個吃零食的就坐在后面，自習課嚼東西的聲音讓煩得不行。

黎枝想著，還是決定把事實真相咽進肚子里。

拍了拍丁微的肩膀：“小事，別掛懷。”

丁微看著，小心翼翼地問：“那我……以后英語有問題的話，可以問你嗎？”

“當然。”黎枝回得很爽快，“隨時。”

“對了。”丁微突然想到什麼，從包里掏出了一本小說書，遞給了黎枝，“這個送你。”

是一本懸疑小說——《離章》。

作者：醒我。

黎枝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這本書，再悉不過。

丁微解釋道：“我有次路過你座位，看見你桌上放了《離章》的周邊，正好‘醒我’也是我喜歡的作者，所以去書店的時候，我就多買了一本《離章》給你。”

黎枝：“你這麼客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丁微點點頭，笑了起來，

聚完餐，黎枝坐地鐵回家，隨手翻了幾頁，目落在扉頁的署名上。

醒我。

思緒游走了很久，等到了小區門口見趙時燃的父母，黎枝這才回過神來。

打了個招呼，剛要走，趙媽媽住了。

“枝枝，燃燃最聽你的話了，所以有件事，阿姨想拜托你。你跟他多說說，讓他別打電競了。家里生意以后還需要人搭把手，他總要先學起來點。”

看來是吵過了。

黎枝沉默了片刻，隨口敷衍了一聲，轉走了。

回到家，放好書包，而后出門去找趙時燃。

敲了好久門，里面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趙時燃睡眼惺忪地打開門，不開心地說：“誰啊。”

黎枝：“你爹。”

趙時燃瞬間就清醒了。

他眼，道：“考完了？”

“嗯。”

“放假了嗎？準備干嘛？”

“做卷子。”黎枝走到沙發邊坐下，“你呢？最近有什麼計劃？”

趙時燃：“在家當咸魚唄。我算是發現了，咸魚一時爽，一直咸魚一直爽。”

“最近醫生怎麼說？”黎枝問。

“和前段時間差不多，還是不能高強訓練。”

“哦。”黎枝悶悶地應了一聲，“我剛在小區門口遇到你爸媽了。”

趙時燃的臉瞬間就了下去。

他道：“跟你說什麼了？”

“明知故問。”

“你也覺得我得學學做生意？”他有些慪氣。

黎枝淡淡道：“開什麼玩笑。我永遠和Bunrt統一戰線。”

趙時燃看著，咧開笑了起來。

沒想著要幫著趙時燃的父母來勸他。

很多父母都會用“為你好”來作為他們干涉子是人生的說辭，但青春，不該是這樣的。

在恩父母贈予生命的同時，每一個年輕的軀都有堅持自己夢想的權利。

所謂退路，是留給那些連做夢都不敢的膽小者的安。

趙時燃的夢想，澄澈且熱，憑什麼要撤退。

*

期末績下來，黎枝考了第八。

總算是穩回了年級前十的位置。

姜慧平日里工作忙，沒有過多的時間管學習，但期末考之后的家長會，只要不開庭，都會去。

李老師在講臺前滔滔不絕說了一堆，學生們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看著里面各個家長的神迥異，發試卷的時候，堪稱是史詩級變臉。

其中變得最厲害的，還是張思南的爸爸。

隔著玻璃窗黎枝都能到他的殺氣，還有用形對張思南說的那句“兔崽子，看我回去不弄死你”。

張思南都了：“完了，黎枝，我覺過兩天你要來吃我的席了……”

黎枝把目轉向母親。

姜慧的臉倒是沒什麼變化，沉穩自信的樣子跟在法庭上打司似的。

“高二是關鍵期！等到了高三倒計時，再想補都遲了！現在還有機會，你們做家長的真的要抓抓……”

家長會散會，教室的門一開，張思南拔就跑。

“你個兔崽子！給我站住！”

“爸爸爸！這麼多人呢，您給我留點面子！”張思南哭無淚，“別打臉……”

也有在教室里想和班主任多流的，比如陸芊芊的媽媽，殷靠在講臺邊上，笑得格外殷勤。

黎枝突然就覺得，陸芊芊這個樣兒，倒也不奇怪了。

姜慧走出來，把幾科考試的卷子給了黎枝。

“考得還行。”姜慧說，“你最近數學進步了，不錯。”

姜慧不怎麼夸，“還行”、“不錯”就已經是最高級別了。

張思南還被他爸當小仔似的拎著，迎面差點撞了個人，是三班的方老師，的邊還站著沈盡。

“一學期一次的家長會都不來嗎？”方老師擰著眉頭，問，“你家里人就真的一點都不管你了？你知不知道你期末考試下降了多名？”

沈盡站得筆直，態度還算不錯：“我回去抓。”

“以前高一你爸不是還來開家長會的嗎？今年呢？就算是有事不來，也應該跟我打個招呼吧？”

“抱歉，方老師。”沈盡道，“我爸住院。”

“那你媽呢？”

提到他母親的時候，沈盡臉上的表都凝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不清楚。”

黎枝愣了愣。

好像從來都沒有聽沈盡提起過自己的家里人。

他父親生病去醫院的事，還是陳卓無意間的，而關于沈盡的母親，一無所知。

出于禮貌，沈盡朝著方老師微微鞠了一躬，轉走了。

沒吭聲，倒是旁邊的姜慧說話了。

“剛才那男生，眼的，好像在哪兒見過。”姜慧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來。

“他是我朋友。”黎枝道，“就是上次陳警來家里的時候說的，數學市賽第一名。”

“優秀的小伙子。”姜慧點點頭，轉過臉來，問黎枝，“欣賞他？”

黎枝也不避諱：“嗯。”

姜慧：“好。”

誰年輕的時候還沒個欣賞的異呢。

當初和黎誠，那也是在高中結緣，從校服走到了婚紗。

想到黎誠，姜慧驀地舒了口氣。

黎枝這麼優秀，也算是不辜負他在天上庇佑了。

*

市中的寒假其實也放不了多天。

況且還有堆積山的作業。

春節前，黎枝一直都在趕作業，一天寫十幾個小時，總算是在除夕那天圓滿完任務。

年夜飯一直都是和姜慧兩個人吃，今年就更慘了，律所有突發況，姜慧去加班，一個人對著桌上咕嚕咕嚕冒熱氣的火鍋發呆。

趙時燃本來是喊去他家吃飯的，但他家來了不長輩，越是喜慶的場面，越是害怕和很多人打道，于是婉拒。

隨意地吃了幾口，洗了澡準備窩在沙發上看春晚。

冷不丁微信的提示音響了。

沈盡：下來。

黎枝：？

沈盡：我在你家樓下。

黎枝：來了。

裹上外套趕忙跑下了樓。

一月底，外面冷，黎枝一團走到了單元門口，看見沈盡就站在不遠的路燈下。

他圍著一條大紅的圍巾，手里還拿著一條一模一樣的。

黎枝邀請他：“我家就我一個人，要上來坐坐嗎？”

沈盡搖了搖頭：“不了，我一會兒還要回去。”

說著，他把手里的圍巾遞給了：“我爸讓我送給你的。”

“你爸？”黎枝有些驚訝。

“嗯，他織的。”

“送給我？”

“嗯。”沈盡頓了頓，說，“他讓我送給重要的人。”

是重要的人啊。

黎枝不自覺地笑起來。

黎枝出手，剛想接過圍巾，沈盡快一步，親自給圍上了。

他們挨得很近，甚至能聽見沈盡均勻的呼吸聲。

沈盡的作不慢，但出乎意料，每一幀都像是電影里的畫面，被放慢了速度，以至于多年之后，黎枝想起這一天，再尋常不過的細枝末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寒假準備做什麼？”黎枝問。

“找了兩個兼職。”沈盡調整好圍巾的位置，收回手，道，“會比較忙。”

黎枝想了想，試探地開口：“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和我說。”

“好。”他道，“如果需要，我會告訴你。”

“一言為定。”黎枝很認真地看著他，“不許食言。”

“好。”

沒有再多言，因為清楚沈盡的格，他骨子里驕傲又堅強，不會隨意接幫助，這會讓他覺得是在被施舍。

黎枝決定要保護他的自尊心。

有些話他不愿意說，那就絕不會問。

八點整，不遠有煙花在空中綻放，照得沈盡的臉都在閃。

黎枝抬頭，著沈盡發亮的眼睛。

在沈盡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黎枝的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沈盡忽然俯下來，在距離鼻尖約莫十幾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鼻息輕地落在的臉上，把一整顆心都撓得的。

“新年快樂。”沈盡說。

“新年快樂。”黎枝答。

有個愿，悄悄地許了。但沒告訴他。

是此后年年歲歲。

是與他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