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印象中,秦之文的一直很好,幾乎沒生過什麼病,我只是一瞬間被那些嚇到了,隨即就恢復了平靜,憑著以往的經驗,心想他的病差不多就是胃十二指腸潰瘍,嘔是表現之一,治療后很快就會好轉的。
我也沒想太多,急診的醫生顯然也沒想很多,初步的結果是消化潰瘍,開了個檢查,然后留院觀察,如此折騰了一下,一天就張地過去了。
看了床頭的點滴,慢慢地滴注下來,我不住地打趣秦之文,“病蚊子,我等了二十幾年終于看到你今天這副衰樣了。”
他用力地扯了扯角,“是啊,我有生之年的丑樣都被你看盡了,你說怎麼辦啊?”
我笑嘻嘻地沒心沒肺的,“沒事,那你再接再厲地再丑下去吧。”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小聲地說,“夕夕,我想睡一會,不早了,你先回宿舍吧。”
我悻悻地“哦”了一聲,“那我走了,明天來看你。”
白的燈下,他的臉有些虛妄的白,眼睛地閉起來,睫有些,像是一只驚的蝴蝶,我看得覺得難,連忙匆匆地告辭。
任之寧送我回宿舍,一路上我們話很,也是他問我答,對他,我總是有一的芥,站在宿舍樓下告別的時候,他忽然問我,“夕夕,你有男朋友嗎?”
我頓了一下連忙否認,“沒有,還沒有。”
他笑起來,圓潤的眼角又變那種斜飛向上的,昏暗之中影綽綽的看不真切,然后他順手我的頭發,“早點睡覺吧,別想太多。”
他的手心有些冰涼,我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哦”就鉆進了寢室。
第二天早上我打了個電話給秦之文,沒人接,我發信息跟他說我要東華醫院看他,很久才有回復,“夕夕,剛才辦理出院手續的,沒看到,我沒事了,馬上要出去一趟。”
我頓時就火了,“你要不要命啊,回去給我躺著!”
“嘿嘿,沒事沒事,夕夕你真是嘮叨得跟八十的老太婆似的,我跟二哥在一起呢。”
想起任之寧那副大智若愚的樣子,秦之文由他照看我沒來由地放心了,“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去上那個該死的翻譯課了。”
宅的日子就像千篇一律的書頁,每天百無聊賴地翻過去,依舊是一樣的容,睡覺吃飯上課看畫片混壇子。
那些藏在影中的玩笑,人生的悲劇,會時不時地跳出來捉弄一下世人。
那時候我正在看超級搞笑的畫片,卻意外地接到了家里的一個電話,容讓我大吃一驚,甚至有些麻木的痛,我直腸癌腹腔廣泛轉移,已經快不行了。
只是六月的天,中午的太都耀眼得讓我一陣眩暈,我想到慈的眼睛,會瞇起眼睛我小夕,會在夏天給我煮甜甜的綠豆湯,在院子里看我和秦之文玩鬧,還有那一堆散落在水池上的紙巾,暗紅的,重重疊疊的在眼前讓我不住地眩暈。
來不及想太多,我抓起錢包穿上鞋子就往東華醫院的樓二的普外跑去,連電梯都沒來得等,直接沖上去,剛從仄的樓梯口進去,就看見我爸和叔叔幾個站在門口,還有普外的主任,和幾個白大褂的醫生,都穿著短袖,除了一個很高很瘦的背影,穿著淡藍的條紋襯衫,齊耳的短發熨帖的垂在耳后,臉微微斜側,我看見那雙悉的眼睛。
對哦,我忽然想起來顧老師也是在普外的。
剛走上前,就聽見我爸爸喊我,“你來了啊,在病房里,你去看看吧。”
我得上氣不接下氣,都在打,連忙沖過去,病床上消瘦的面容,手上打著點滴,邊一大堆儀,滴滴答答地閃著,我的心,也重重地跳著,沉睡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那樣的安詳好像永遠不會醒來一樣。
我默默地退出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走出去,進了電梯里,沒人注意到我一個人慢慢地順著墻壁蹲下去,一瞬間,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有個地方給我鉆進去。
然后閉起眼,用沉睡來麻痹自己,一睜眼,恰好千帆過盡,春暖花開。
刺眼的關在我的眼前兜兜轉轉的,落下明晃晃的斑紋,我看到一片詭異的亮,圓圓的,像是惡作劇般的在我眼前的地面上晃。
一抬頭就看見反的表面,還有顧宗琪的臉,微微皺著眉頭,輕聲地問,“你怎麼了?”
“腳了,一口氣跑過來的。”我沒好氣地回答,“你干嗎?”
他“呃”了一下,表有些傻的可,“我以為……你哭了……”
“人都是有生老病死的吧,走到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的,我能怎麼辦?”我艱地扯扯角,“只好勸說自己,這是天意,哭又有什麼用呢?”
“那個,你……站起來好不好?”
我咬了咬,下一使勁,可是蹲的太久了都發麻了,一時沒站穩,一手一下子扯到他服上,就聽“咯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劈啪啪的”一顆小巧的紐扣在潔的地面上,打了個圈,安安靜靜的再無聲息。
就像人的命運,被扭轉了一下,再也回不到原來的軌跡上。
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我看著顧宗琪被我扯壞的襯,出白凈的皮和堅實的小腹,會想到這麼深刻的哲學問題。
“對不起,我麻了。”
好像是五月傍晚的晚霞,輕紗縹緲的紅,在他白皙的臉龐上一閃而過,我還死死地不放手,“對不起啊,顧醫生,我失手了,誤傷了。”
覺得稍微好了一點之后我一瘸一拐的幫他把那紐扣拾起來,還有細小的斷線頭留在上面,我在他上比了一下,“這樣吧,顧醫生,我幫你起來好了。”
我干爸屜里有針線包,他這個人做事比較魯,脾氣很壞,扯掉扣子是正常。
他微微一愣,臉龐上似乎又要有緋紅飄過,于是我很正經地解釋,“不是,你不用服,隔山打牛我還是會的。”
然后我想想又補充了一句,“放心,我對你沒興趣,不會看的。”
總算是和諧收場。
去世的那天下了場很大的雷暴雨,一陣陣的雷聲悶悶地傳來,偶爾有驚雷響起,仿佛要把黑沉沉的天邊撕開一般,雨簾垂直地掛在眼前,地面遍地開滿雨花。
不過是下午,卻與黑夜無異。
我心思重重地看著窗外,某種孤獨悄悄地在黑暗中擁抱住我,百無聊賴之間我忽然想到顧宗琪,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想他跟我說話時候的微笑,有些傻氣的窘態,還有他慢條斯理卻溫的語氣,但是我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心還是閑暇中的消遣。
忽然手機急促地響起來,我連忙接起來,那邊嘈雜一片,我爸爸的聲音模糊不堪,像是浸潤在水里的墨跡,大片地退化開,“你去世了,你過來一趟吧。”
我到東華醫院的時候已經渾了,大顆的水珠從頭發上滴下來,眼前飛流轉一片,卻什麼都看不正切,只是聽見我妹妹和我姑姑的哭聲,還有顧宗琪的聲音。
“你這樣會冒的,快去把干。”
我擺擺手,“不用了,我現在在哪里,我要看看。”
他不由分說把巾塞到我手里,語氣似怪似憐,“先去干,老人家……還在病房里。”
我了巾,又丟回顧宗琪手里,拔就往病房里走,卻又被顧宗琪拉住,“你這樣會冒的,醫院里都有冷氣,你剛剛淋了雨……”
無明業火從心里立刻升騰起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干嗎?你憑什麼管我,反正我又死不了,管好你的病人去,別煩我。”
我這一聲說的真的很大聲,走廊上所有的人都驚詫的看著我倆,我干爸從人群里抬起頭,吼了一聲,“你們倆干什麼的?”
顧宗琪頓時言,有些尷尬的看著我,然后他鎖起眉頭,轉走了,我白他一眼,進了病房。
這是我第一次站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空間里,去看一個曾經那麼悉可以現已經兩隔的人了,要說人都對去世的人都有種莫名的恐懼,那麼我現在真的深切地到了。
不是停止跳的心臟,不是漸漸僵的軀,而是真切呼吸的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和敬畏。
拉起來的窗簾,被流的空氣掀起隙,窗外的昏暗芒了進來,細小的直線爬過那張白的床,棲息在我的手里。
我就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一些人進來再出去,很平靜,但是子還是不由自主地發抖,被他們送走,直接送去殯儀館,幾乎是一瞬間,一切煙消云散。
小妹妹喻璐在一旁哭得泣,姑姑幾乎是快哭暈倒,而我安靜到一滴眼淚都沒有。
大概痛到麻木,才覺得真正的才是解。
有時候,活著,確實是一種負擔,到最后,誰都不明白生存的意義。
“老人家是早上去世的,護士趕到的時候已經停止呼吸,該做的搶救都做了,對不起,還是很憾,你不要太難過了。”
我抬起頭來看見顧宗琪站在我邊,表很凝重,口氣像是做錯了什麼跟我道歉一般,然后我說,“我為什麼要難過?這樣又有什麼不好,起碼永遠地解了。”
一瞬間他的表有些不可置信,隨即恢復了平常,我繼續說,“顧醫生,你知道那種痛嗎,不得自己被痛死過去,但是卻要苦苦掙扎,祈求上天再給多一點的時間,你說,人活著,就是來遭一趟罪然后再憾地死去?”
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我,“其實,沒有病痛地活著就是一種幸福,但是當我們無限擴大了痛苦,才會覺得幸福微不足道。”
“是嗎?”我艱地笑笑,“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就這樣,再見。”
然后我走出去,給秦之文打了電話,他剛接起來,我卻不知道說什麼,就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緩慢地傳來,“夕夕,不要難過了。”
剎那間,心中某種堅韌的力量,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生離死別痛楚的麻木消退之后,就是無助和念想,眼淚毫無預兆地流出來,“小蚊子,我沒事,只是有些難過,說不出來的覺,有些害怕。”
“恩,我明白,我暫時還回不來,好了,別哭了,別想太多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暴雨機場都關閉,再等下去最早的是明天回來了。”
“恩,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了,明天回去的葬禮。”
我收起手機,抹了抹眼淚,鬼使神差地,我向后面看了一眼,巨大的玻璃窗外,黑暗的烏云慢慢地退散,雨勢依然不減,長長的走廊,漂浮著亮的水漬,一條炫目白的帶,從窗戶一直延到走廊的盡頭,而顧宗琪,站在窗戶邊,安靜地看著我。
于是我就落荒而逃。
第二天依然下雨,沉沉的云朵在天邊,嘩嘩的雨聲在耳朵里細地,整顆心也被雨水浸潤得冰涼頂。
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但是來的人很多,多數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都穿著黑的西裝,白的襯衫,千篇一律的抑,偌大的靈堂里,很多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著。
東華醫院普外的主任也來了,我看了覺得奇怪,心想不會也看到顧宗琪那個煩人的醫生吧,心不在焉地把目投到角落里,卻真的看到穿著黑西裝的顧宗琪。
我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心想,干什麼,關他什麼事,真是讓人心煩。
可是忽略了心底的那份小小的歡喜。
我沒有看見被火化,也沒有見到骨灰盒,從一開始我就離得遠遠的,躲在角落里,只是在眾人去見最后一面的時候,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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