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影閃過，醫生辦公室雀無聲。

然后我走過去，看到顧宗琪坐在電腦面前，抿著微笑，幾個住院醫師也在笑，唯獨那幾個轉實習的小醫生郁悶。

我悄悄地走過去拉拉顧宗琪的服，他連忙站起來，“醒了？怎麼沒我？”

我問，“你們笑什麼？”

又是一陣竊竊的笑聲，有個住院醫師說，“某位同學不小心在病程記錄上寫到，今日副主任上述囑已執行，結果剛才被仍然健在的副主任狠狠找茬教訓了一頓。”

我噗哧下就笑出來了，顧宗琪看著我笑，小聲跟我說，“別說出去啊，這事可丟臉了。”

實習生也在笑，然后那個住院醫師瞪他們，“你們都沒轉過啊，病程記錄都不會寫，我上次看到一個差點沒笑死我，黃疸待查，病毒肝炎可能，追問病史，以前是大山羊，丈夫是小山羊，他們家不是大山羊就是小山羊……我說，你們是不是都習慣用拼音啊，這樣下去非得出錯不可！”

我笑得不行，顧宗琪跟那群實習生說，“把病程記錄查查，別主任看到后再出什麼問題，上次我看了一個破腹探查，順手把改過來了，還有那些什麼今天查房主任什麼都沒說之類的話可別再寫上去了，非得挨罵不可。”

“對對對，那什麼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我跟著主任去查房，站在病人床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病人笑了，主任笑了，我也笑了——這類話，也別寫。”

頓時，辦公室里笑一團。

顧宗琪的桌子上有一本日文的外科期刊雜志，我看不懂，隨手拿起來翻翻，翻到某一頁的時候，一張機票，夾在某頁。

是今天下午去拉薩的機票，顯然作廢了。

他正在跟那群實習生說病程記錄，他手指指著電腦屏幕，側過臉，影之下可以在眼際看到淺淺的灰影，子微微地前傾，那麼認真那麼專注。

好一會他回來，問我，“不，想不想吃東西？”

我出手，在的黑暗中抓住他的手指，我說，“顧宗琪，你去拉薩是不是要去找我。”

他點頭。

我又問：“可是小蚊子不會告訴你我在哪里的，我不讓他說他一定不會說的，那你去哪里找？”

“不知道。”他那雙眼睛平靜地看著我，眸浮，仿佛流水清泉點點滴滴地滲到我的心里，他說：“我想，可能就在機場坐著吧，反正你總是要回來的，是不是？”

我有些訝然地看著他。

沉默了一會，他突然說：“夕夕，我很怕你突然消失，再也回不來，無法掌控無法完全占有，就是這樣的覺。”

我出手輕輕地摟住他，布料細微的在空氣中索索作響，我笑起來，卻不知道應該用眼淚還是微笑表達此刻的心，黑暗的窗外，亮的室，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卻總有悉的氣息相互聯系。

我心下一，口而出：“顧宗琪，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而我卻忘記？”

顧宗琪平靜地看著我，忽然笑起來，然后他拉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輕輕地挲，我到他手心里細微的因為握筆留下的薄繭，有些的心。

“為什麼會這樣想？”他的額頭悄悄地近我的額發，兩人呼吸聲疊在一起。

我有些不自在，抓抓頭發，“很奇怪的覺，原本應該很陌生，卻很悉。”

那種覺，我也說不清道不明，像呼吸一樣自然，不可或缺。

“夕夕，你現在生活得，你覺得開心嗎？”

我點點頭。

“那就行了，既然你生活得開心，何必要去追問一些不存在的事呢，其實人這一輩子煩惱會很多，也會很，取決于你想怎麼生活，活著，不是就是為了更加開心和幸福一點。”

我沉默起來。

拉住我的手微微地扣了，他又說道：“你是不是怕自己失憶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咬了咬，“恩。”

“傻丫頭，不是跟你說過失憶的表現嗎？怎麼還不相信？”

“那我是多心了？不會，顧宗琪，不會的，我不相信。”

只那麼一瞬間，他的手微微地一，關節相錯之間有輕微的響聲，劃破安靜的空間，辦公室里錯敲擊鍵盤的聲音，鼎沸的人聲，剎那間消失。

那痛楚，兀的也順著他的掌心，傳到我的心里。

他站起來示意我回病房，進了病房，他關上門，然后牽著我坐在床邊，仍然習慣地把我的手攤放在他的掌心里。

像是為了傳遞某種力量和支撐一樣。

“夕夕，不是失憶，只是更加復雜的一種況，只是，現在我們很好，你也很快樂，為什麼還要去想別的事呢？”

“可是我是真的忘記了不是嗎？”

他笑起來，不似平常的那種寬的笑容，而是很勉強的，“夕夕，不用擔心，你會想起來的，我保證，只是時間問題。”

我沒聽進去，而是出手他微微皺起來的眉頭，“你皺眉頭真難看。”

手腕被輕輕地住，然后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那麼一瞬間，在顧宗琪的眼睛里，我看到很多緒，或是混或是難過或是脆弱。

于是我開始心疼了，反手抱住他的肩膀，他的溫度靜謐地傳來，仿佛冬日的暖一般，我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顧醫生，如果有病人病膏肓，你會不會告訴他實？”

他子一僵，沒回答。

“我是你的病人，既然你不肯告訴我，那你什麼都不要說，我問什麼，你可以點頭或是搖頭，但是不可以騙我。”

“好。”

“以前我們就認識？”

“恩。”

“我們，在這個之前，就是男朋友關系？”

“恩。”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側過臉躺在他的懷里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向我，那麼悉的寵溺的眼睛，我忽然笑起來，“顧宗琪，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很壞？”

“……”他頓了一下，然后說道，“沒有。”

“你說謊，我肯定對你很壞，對不對？我是不是本不在意你，還是拿你去氣別的人，還是拿你來躲避一些人？”

“都沒有。”

我坐起來，詫異地看著他，他的額發悄然地到眼角，那雙眸子有些不自在然地著某卻沒有焦距，過了好一會他說，“夕夕，你以前覺得我很煩。”

顧宗琪的聲音很輕很低沉，那種平淡的口氣好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好像置事外地看著這一切的荒誕和謎團橫亙的現實。

“我掛你電話？不回你信息？對著你不耐煩？”

“都不是。”

“那是？”

他不說話了，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們為什麼要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呢？夕夕，你都已經忘記了，干嗎自己給自己找不開心呢？”

我直直地看進他的眼里，“還是我不喜歡你？”

顧宗琪看著我，那雙眼睛迷霧縱深。

“我不喜歡你，你還喜歡我？還來招惹我？我嫌你煩，你還要忍？跟我在一起你不開心，為什麼還要我氣？為什麼我忘記了，你干脆不躲得遠遠的？”

不知怎麼的，我的眼淚就流下了，“顧宗琪，你現在可以笑話我，我喜歡你，現在很喜歡很喜歡你，你贏了，你可以走了！”

眼睛里一片迷蒙，然后我很不爭氣地瞪著他，其實我什麼都看不到，就看見周圍流的芒在眼前跳著炫目的舞蹈。

覺他的手悄悄地把我圍起來，力度一分一毫地加重，從手指到臂彎，我卻在掙扎，任地想甩開，“你干嗎，我不要你可憐我，我就是變神經病，也不要你可憐……”

然后一個微涼的，的吻，落在我的眼角邊，心瞬間就融化掉了。

“傻丫頭，你若是哪天不說這些七八糟話，我就真的安心了。”他的吻，好像了接住我流出來的眼淚，輕輕的，仿佛春風拂面一般。

又像是藥用安劑，用一劑，我的心，就熨帖得發。

朦朧中我睜開眼睛，他親吻我的，他的眼睛輕輕地閉起，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睫，在昏暗的線中，微微地。

現在他吻我，我卻不專心，過去他喜歡我，我卻不在意，我是不是錯過太多了。

仿佛到我的走神，他離開，然后睜開眼，我看見他的眼睛里還有一團濃到化不開的氤氳，于是我就噗哧一下笑出來，淚笑迸發。

顧宗琪愣住了，幽黃的燈下他的臉上居然飛起可疑的紅暈，于是我壞心地迅速地把冰涼的手背在他的臉上，果然，一陣陣熱浪翻滾。

一瞬間，我想，要是所有的過去都能夠記起來，此刻我愿意接所有的懲罰。

但是我已經記不起來，所以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顧宗琪，趁我還沒喜歡你到無可自拔的地步，再給你一次反悔機會，以后你要記恨我過去對你太壞，想離開我不會放你走。”

然后我又在自己的話語中加重了砝碼，“我喜歡你，真的。”

那時候讓我說，我他，都可以，反正這種話說說，既不違法又不違心。

他平和地笑起來，“恩。”

于是我就狠狠地吻下去，十足的流氓的姿態，我輕輕地咬下去的，好像是把水果糖含在里，細細地吮咬。

然后沁人的和甜的香氣，縈繞在齒之間。

后來，我的這個強吻，因為他悄悄地卷起我的舌尖而變得曖昧的，等我回神的時候，寬大的病號服花朵般地綻放在白的被褥間，我的上有小小的傷口，是他的回饋，我強吻他惡意的報復。

而脖頸間，濡的吻仿佛烙在皮上，一路向下，出大片火熱的。

然后他又來親吻我，大片大片的熱，好像是冬日夜空中爭相綻放的煙花，來得激烈，映襯芒，頭腦中的那些雜念，白一片，全都消失殆盡。

忽然脖頸間有個質的塑料劃過，我看見顧宗琪牌上的照片，還有他的白大褂。

一下子就清醒了起來，連忙推開他，拉好服，我氣息不穩卻惡人先告狀，“流氓！”

顧宗琪看著我，哭笑不得，于是我得寸進尺，“我要投訴你，顧醫生你，調戲病人！”

他更加無奈地笑起來，“夕夕，是你先挑起來的。”

我連忙把服扣子扣好，一本正經地說，“距離產生，離我遠點。”

而他卻笑起來，笑了一會轉過頭去繼續笑，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他笑完了，仍是那個彎彎的眉眼，“夕夕，你明天要做手，那到時候你豈不是都要被我看了？”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然后指指自己的右下腹，“這里是闌尾？”

他點點頭。

“只是看這里啊，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要掉服？”

顧宗琪微微地翹起角，我的腦袋，“傻，不要服。”

“那就行了唄，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要子，呃……”他目微微地移開我的臉龐，聲音有一的不自在，“可是包括…………”

“啊——”

我幾乎是要哭起來了。

復雜的緒一下子抓住我的心神，心底有一個聲音涌出來，“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辦啊，我怎麼能在顧宗琪面前，純潔地下服然后躺在手臺上，平靜地說，“來吧！”先不說我跟他還沒親到那種地步，就是親到了那程度，也不會坦然地在手臺上相見。

我狠狠地拽住我的子，兩只手糾結地挲。

現在，終于明白那些該死的實習生，看到顧宗琪和我的眼神了，還有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們，這群被黃廢料灌輸長大的花朵，太黃了。

“不要！”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要，我不要做手。”

“不手，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