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因為腳部輕微的畸變,而自卑呢?芭蕾被稱為腳尖上的藝,分明能生存,能養活自己,都要靠這雙腳,何必要給這雙腳,纏上無形的裹腳布?
要對的腳,說聲抱歉。
從今往後,絕對不會再嫌棄它們,即使不再跳芭蕾了,也要好好珍惜它們。
這一天如此漫長。
發生了太多事,宣洩了太多緒,可鐘表指向的時間,才剛過九點。
期待著天亮,期待著進嶄新的一天。
理完腳傷,尹棘回到臥室。
掀開被子,疲憊地躺下,闔上眼,良久才睡。
迷迷蒙蒙,做了個好真實的夢。
夢裏,又回到母親開的那間舞室,腳部穿了雙赤紅的舞鞋,像個上了發條的木偶,擺手,跳躍,旋轉。
一噠噠,二噠噠,三噠噠。
片刻也不歇。
好累,好想休息,也好想將那雙束縛的紅舞鞋下,但的腳,就像《安徒生話》裏,卡倫的那雙腳。
它們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志,而,則像罹患某種狂熱的疾病,只能在驚恐和悚懼中,絕地看著它們,牽引,往門外走。
跌跌撞撞,邊跳舞,邊下樓。
出了門,外面的景象,卻不是悉的裏弄民居,而是一片泛出苔蘚水腥味的湖,那氣息讓胃部反酸,幾嘔吐。
在湖畔旁的長條椅上。
看見了母親的影,一如記憶裏的印象,氣質清冷,雪頸修長,瘦而拘謹,眼底總會流淡淡的憂郁,就像舞臺上的白天鵝,有種神經質般的病態。
陳芷對舞蹈事業有過極致的追求。
但因為妊娠,錯過了為首席的機會。
曾將未實現的夢想,強加給了,而雖然不喜歡跳芭蕾,卻為了獲得的關注,的,而拼命努力。
陳芷去世後,尹棘曾在的墓前發誓,一定會替,將芭蕾跳下去。
媽媽給了生命,要替媽媽活著,要替媽媽實現沒有完的夢想。
所以,決定舍棄自己的夢想。
其實早就是替了。
從媽媽也離開的那天開始,就自願為了媽媽的替。
但現在,不得不違背對媽媽的承諾了。
尹棘走過去,坐在陳芷邊。
母親的雙腳赤著,浸在水窪裏,出讓人不敢直視的腐爛跡象,但沒嗅見惡臭,鼻尖縈繞的,仍是母親上,悉的茉莉花香。
知道,這是在夢裏。
但還是好想抱抱媽媽。
可媽媽的雙手,也腐壞了,像被雨水長久浸泡,裂發爛,衰朽不堪的樹疤。
媽媽的面龐,依然麗如初,盡管歲月,在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皺痕。
表溫和,看向。
尹棘剛出右手,又收回,眼睫發,像個犯錯的孩子,小聲說:“媽媽…我好想你。”
陳芷沒有說話。
尹棘看向腳上的那雙紅舞鞋,眼眶發酸,鼻間也哽,忍耐想要失聲痛哭的,像乞糖般,斷斷續續說:“媽媽…我一直…我一直……都有在好好練舞……”
陳芷站起,手腳的腐爛痕跡,不知何時,消失無蹤,如被一道明的聖縈繞,散出溫暖的芒,仿佛,化為了天使。
尹棘低頭,愣住。
便見母親慢慢俯,雖沒言語,卻用那雙纖長白皙的手,輕地,覆在腳面,幫將那雙紅舞鞋,了下來。
雙腳擺束縛的那一刻。
尹棘被手機鬧鈴吵醒,艱起,將它撈起來,正過窗簾隙,灑進室。
枕頭被淚水浸,但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覺,雙腳也很舒適。
了個懶腰,打起哈欠,表有些懵然,回憶起夢境的片段,走了會兒神。
是媽媽給托夢了嗎?
尹棘下床,走到落地鏡前。
擡手位,踮腳尖,用那只沒傷的右腳,穩穩當當,支撐起的全部重量。
電子鐘表顯示的時間為——AM7:00
終于是嶄新的一天了。
-
原叢荊架起CZ1512步槍,輕擡左臂,右手的皮質作訓手套出半指,托握住冰冷的槍,雙眼微微瞇起,瞄準漆黑的人形靶盤。
隨即微彎食指,扣扳機。
“砰——”
場地,連連響起金屬擊撞的鈍重聲響,音量極大,幾要將耳鑿穿,淡黃的硝煙,頃刻彌漫,泛出嗆鼻氣味。
迅猛的後坐力,使男人的手臂線條有些繃,賁張出微微凸起的靜脈,軍綠T恤下的形,勁瘦,窄實,修長又隆。
他的側廓,格外優越。
就像3A游戲裏的建模主人公。
國合法經營的實彈擊場,可供會員挑選的槍支,通常是貝加爾步槍,或是貝雷塔87手槍,也有奧運比賽專用槍。
10發子彈很快打完。
這時,有道輕微的,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朝他方向,走了過來。
原叢荊舉著那把槍,淡淡垂眸。
過防護鏡,用餘去瞥,便見白熾燈下,一雙漆黑的皮鞋映眼簾,暈開圈圈痕,在不遠,停住。
那人右手的無名指,深勒著婚戒。
穿三件套式的英式西裝,沉黑,考究又嚴謹,下擺開衩,腰線微收,領口是暗蘊華貴的戧駁頭,顯得肩膀很寬,形也峻,鱷魚皮的腕表帶,半掩于襯衫袖角。
在拿起那把小型槍械前。
他接過助理遞來的白手套,懸起腕,戴上。
原叢荊懶懶收回視線。
不必去看那人的臉,單憑這潔癖的習慣,就知道,是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原奕遲問道:“跟章序,有過節?”
“章遠這個老東西。”原叢荊低眼,嗤笑一聲,“把狀告你這兒了?”
原奕遲戴好手套,修長分明的手指,順勢松解起袖邊緣的貝母扣子,嚓嚓幾聲,稔為槍膛上起子彈,作優雅又漫不經心。
男人的眼窩深邃,用槍口瞄準前方人形靶時,很像老派黑-幫電影裏,奔赴仇家葬禮的西裝暴徒,有種沉穆的邪貴氣質。
原奕遲的語氣難以琢磨:“你小時侯,不是章序的影迷嗎?”
“誰是他影迷。”原叢荊眸變深。
原奕遲砰一聲中靶心,淡淡地說:“可我記得,你在初中時,獨自參加過章序的生日會。”
“……”
原叢荊舉著槍,沒否認。
尹棘初中就喜歡看章序的電影。
那年十四歲,章序二十一歲,他在影壇初鋒芒,被提名了戛納,有段時間,尹棘經常跟他提起這個男人。
他也陪在影院,看過章序的好幾部作品。
在那個年紀,他還沒發覺,對尹棘的已蝶變了,男生對生的那種青喜歡。
尹棘總會稱贊章序的聲音,相貌,演技,還有他不太理解的,染力和信念。
每每聽誇,他心髒就像被火烤,那種燒灼的異樣,會蔓延全,也是自那開始,他便飽嘗嫉妒的滋味。
沒想到多年過去,他跟之間,還是繞不開這個男人。
他當時搞不懂,為什麽會被那種緒困擾,便拜托在圈裏頗有人脈和權勢的原奕遲,弄到了章序生日會的門票。
想要親自看看,尹棘如此欣賞的男演員,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到了生日會的現場。
章序溫文爾雅,長相也不賴,舉手投足間,帶著熒幕演員獨有的魅力。
為了能近距離觀察這個男人,他還要了他的簽名,當時的章序,比他高,比他,也比他溫。
與之相對的。
尹棘總說他霸道,稚,還不講理。
會喜歡的男人,就是章序這樣的嗎?
年時期的他,到費解。
但尹棘似乎對戲裏的章序更關注,過了段時間,又跟他提起別的演員,電影。
他便沒再關注過章序這個人。
原奕遲眼神冷峻,沉了沉聲:“你狙掉了章序的電影資源和代言。”
他將槍放回托盤,目直直看向他,又道:“不要因為無聊,就玩這些作弄人的游戲。”
“嘖。”原叢荊的口吻漫不經心,嗓音低低地笑,“這麽說,是好無聊。”
原奕遲下的位置,有道若若現的頦裂,襯得他頜線更分明,是以在微微收斂時,著不怒自威的迫。
他自然覺察,弟弟本沒將他話裏暗含的警告和威懾,放在眼裏。
“那就不狙他的資源了。”
年角微勾,但眼底毫無笑意,隨即飛速上膛,連連朝人形靶突突突掃數槍,硝煙頃刻彌漫,漆黑漂亮的眼睛,也發出詭異芒,未眨半下,很興,又帶著極度愉悅的淡淡癲狂,像在醞釀什麽更殘忍的報複游戲。
10發子彈又完。
原叢荊濃長的睫低垂,掩住眸底不明的緒,似乎在重重嘆息,又像在自言自語,拖長話音:“真的,好不爽啊。”
原奕遲的眸輕微變沉。
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是他也要忌憚三分的人,初次見到他,他漂亮得像個孩。
但在那麽小的年齡,目就流出深深的暗,似乎掩蘊著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
原叢荊就像個混沌無序的怪,卻也擁有詭譎又驚世的天賦和才能,嘗試管控他,就如嘗試引核彈,亦如打開潘多拉魔盒。
招致的,只會是毀滅和災厄。
弟弟常因追逐刺激而臨時起意,無比反叛。
做出什麽事,都不難理解。
但如此針對章序,定有更深的原因。
原奕遲已讓人查清緣由,事的結果,也印證了他的猜想——那個同他一起長大的孩,跟章序有過往關系。
原叢荊曾在的家庭寄養過。
那個孩,也一直在大人的引導下,跟他悉心相,他們之間,可說兩小無猜。
原弈遲和老爺子也很認可這個書香世家出的孩,假如,不排斥原叢荊,他們應該會在年後往,順利的話,也有可能會走到結婚這一步。
他其實很像那個孩養的狗。
既對有友的心理,也有親的牽絆,還有狗對主人特有的依結——,忠誠,保護,還有絕對的服從。
步青春期後,原叢荊對的,甚至演變近乎瘋狂的迷,以至于,在理有關的事時,方式過于極端偏激。
原奕遲收回思緒,低聲問道:“會希,你這樣胡作非為嗎?”
原叢荊眼皮微掀,有些不耐煩:“誰?”
“適可而止。”原奕遲表平靜,說道,“當年,尹教授兒躲你的真實原因,你應該清楚,如果知道你又做出類似的事,會怎麽想?”
原叢荊沒說話,淡淡垂眸。
年漆黑的瞳孔,有些不知所措,全無幾秒前的兇狠和暴戾,他沉默撂下槍械,掀帶起一陣風,額前散的碎發也被撥,很快,又微微垂落,搭在了,眉骨的銀小環。
莫名像只被丟棄的失落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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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京市後,每每進十月。
尹棘總會想起,初中語文老師布置的字帖作業,那時,和父母住在裏弄民居,臥室是亭子間改的,很狹小,擡起頭,就能看見縱橫錯的房梁,但布置得很溫馨。
臨摹漢字前,會削好一HB中華鉛筆,推開窗,聞著蚊香,和雪菜黃魚湯的鮮氣,伏在暖亮的臺燈源下,仔細地描,安靜地寫。
字帖的容,通常是名家散文,印象最深的,是郁達夫的那篇《故都的秋》,語調有韻,風清骨峻,筆鋒很疏朗,單是品嚼他的文字,就能飽嘗秋的,秋的味,和秋的意境。
四九城現下景,正如這篇散文。
但的生活卻不是散文。
不舒意,更不悠閑。
月初,向舞團遞了辭呈。
團長雖然惋惜,卻也尊重的想法。
跟陳芷是舊,故而叮囑尹棘,在沒跟經濟公司簽約前,暫時不要將舞蹈學校的兼職辭掉,多給自己留條後路。
也是因為團長的遠見,尹棘才沒陷更大的窘境。
不知是不是章序在背後幹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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