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當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是誰想了這個奇思妙想，往缸口放了水蓮，綠苔。

如今一夜過去了，那尾魚竟在裡頭生龍活虎，圍著缸轉來轉去，吐著泡泡。

盈時連忙吩咐香姚：“去拿些它能吃的東西過來！”

見碧波底下那魚擁有極長的尾鰭，鰭上點點橙斑紋，不由得暗自稀奇。

“這是什麼魚？”

似乎沒有梁昀不認識的東西，他道：“橙錦鯉。”

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盈時卻有些不相信：“鯉魚？鯉魚我可還是認得的，長得可不是這般的模樣……”

青天白日裡，被霧蒙蒙的眸子盯的有些不自在，梁昀微微偏過頭，“你認得的錦鯉只怕是院中池塘里養著的那群吧，不愁吃穿，不用爭搶，一隻只都被餵的頭胖耳。遇到的最大天敵約莫就是天上的水鳥地下的錦，可曾見過它們野生模樣？”

他認真起來，眉眼都著嚴肅沉穩。一副大家長的古板模樣。

盈時不喜歡這樣嚴肅的他，又十分護犢子，自己養的魚被說這般，自然心裡不爽的。

忍不住覺得，這個人莫不是在記仇？

那還是上一回在晝錦園裡的時候，二人晚間已經睡下了，盈時忽然想起白日自己還沒餵魚。

往日與香姚春蘭三個都是商量好了的，一日餵一回，不可多喂，否則魚該被撐死了。

一般都是由著盈時親自喂，免得旁人餵多了去。

盈時那日有事忙，忙到忘了餵魚，那群魚兒了一日。

直到深夜盈時才想起來，便著急的，唯恐一夜過去魚兒全被死了，躡手躡腳從床上爬起來繞過床外的梁昀去餵魚。

臨走時瞧見梁昀閉著眼瞧著沒醒的模樣，自己回來時梁昀卻不知何時已經披著外裳立在窗口。

他看提燈回來，便又是用這種盈時不喜歡的口吻說教：“大半夜的你不睡，魚還不睡？”

盈時頭一回聽說魚還用睡覺的。

辯解說：“它們沒睡，的都睡不著。”

梁昀道：“一群畜生，焉知飽飢？外頭冷，你快些進來。”

如今他竟又說起自己的魚，盈時自然不肯承認，逮著他的話譏諷他：“不愁穿？兄長家的鯉魚都穿什麼樣式的裳？長得什麼樣的胖耳朵？改日也送一隻給我，我好好瞧瞧見見世面。”

梁昀輕笑一聲，說：“牙尖利。”

盈時仰起頭，出兩排糯米一般晶瑩潔白的貝齒，朝他證明：“我的牙是平的，平的咬人是不疼的，尖的牙咬人才疼。”

梁昀意識到這是嘲諷自己，他抿了抿，耳尖都略紅了一分。

這日，盈時著外頭橙黃的日頭，私心想要日子過的慢一點，再慢一點。

倒不是貪圖他上的溫暖。

只是不想回去，回去面對那些人，面對那個令窒息的環境。

有時候甚至想著，懶得報復了，浪費自己的。

若是梁昀願意放自己走，願意幫自己，自己一定一輩子不回來，一輩子不會再見梁冀。

可是不能。

梁冀不會放過。

沒有梁昀的庇護，本逃不開那個瘋子。

盈時冷的渾發。

只想將時間停在這一刻。

可歡快的時就如同指尖的流沙，越想攥，流失的越快。

臨近年關前，帝封筆的前幾日，朝中有事急宣，梁昀帶盈時回了京。

第62章 除夕

盈時乘坐馬車回到府里, 本打算往自己院中收拾一番再去給老夫人請安。

沒想才下馬車，便瞧見韋夫人院裡的嬤嬤早早等在府門前，像是專門等著自己的。

盈時笑意稍稍頓, 那位嬤嬤已經弓著腰上前：“夫人們都在老夫人院中, 念叨起您，一聽三夫人今日要回來，便吩咐奴婢來接您過去, 一同說說話。”

盈時見此也只好歇了歇息的心思, 由著香姚給自己裹上斗篷，揣著手爐，便隨著這位嬤嬤後往容壽堂中走去。

京城的冬日, 寒風凜冽。

一撲面而來。

那嬤嬤一路都與盈時說著客套話：“三夫人氣瞧著比先前好了許多。”

盈時莞爾一笑，這輩子與韋夫人邊這位名喚春娘的嬤嬤打道甚, 上輩子可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此人是韋夫人邊第一隻看門狗，每一句話只怕都是得了韋夫人親口示意。盈時心中警惕，一路沉默不語。

走容壽堂里，婢們有些震驚的掀起門簾，只見不大正室里，烏泱泱坐著好些眷，一個個珠圍翠繞，好不隆重的樣子。

屋裡燃燒著紅蘿炭，暖意融融, 與屋檐下的嚴寒仿若另一方世界。

韋夫人與蕭夫人依次坐在老夫人左手邊圍榻上, 另一旁榻中依次坐著三位眷, 每人後都各立著兩位婢。

方才只怕都是有笑，如今盈時這個不該出現在此的人一進門，眾人臉上的笑有的僵住了, 有的臉已經掛落下來。

顯然眾人都沒料到盈時會來，一時間鎮國公府眷們換眼，掩下面上難堪。

盈時只是一瞬間就猜測到自己上了韋夫人當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老夫人聲音傳來。

“今兒鎮國公府上來客多，你便先去你母親邊尋個位置坐下吧。”

盈時既然已經來了，再尋個理由匆匆出去自然不合時宜。心裡發沉由著婢了斗篷，請安過後便往老夫人所指，韋夫人手邊坐下。

兩位與老夫人正在細語談的夫人盈時約還有些印象——是鎮國公府的夫人與夫人。

至於另外一位看著穿戴打扮還未出閣的姑娘，一石榴紅繡雲紋的絹襖，下搭一節白蝶穿花的緞，眉長口小，面如滿月。一瞧著便知是一個家承鐘鼎，蘭心蕙質的姑娘。

盈時觀察時，亦在打量著盈時。

二人眸空中匯，皆是心如明鏡的錯開。

鎮國公府一群眷都還算有風度，又許是自持份，不想做那等降份的事兒，再沒將視線落在盈時上，只當是個明人。

主子們有風度，可跟來的婢們卻多有些不知所謂，尤其是鎮國公府姑娘後的一雙婢子，若眼能殺人的話，盈時覺得自己怕要被婢們從上到下了篩子。

老夫人與鎮國公府夫人們談空當，盈時也聽了幾句，無非話里話外都是商談婚事的那些話，如今自己的份聽著這些自然是窘迫的。

韋夫人餘瞥了瞥盈時不安的面容，許久才低聲兒道：“鎮國公府的姑娘知曉咱們家兼祧的事兒，只說是不在意那些虛的，依舊願意嫁給老大。”

那些虛的，顯然是說盈時這個人了。

盈時雖然知曉這句話未必是原話，多是韋夫人刻意提點自己的話，可也是被驚的夠嗆。

什麼虛的？

梁昀都與自己睡過許多次了，還是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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