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中秋宴
八月十五, 月圓如盤,桂子飄香,正是一年團圓時, 慶貞帝于承乾宮舉辦家宴。
時隔三月, 再次見到裕王妃柳眉兒, 已然顯懷,可坐于宴上,卻微沉著面容,并不那麽高興。
裴蕓想起前幾日, 書硯在殿中講在旁人口中聽到的事兒, 道是柳眉兒有孕, 不便伺候裕王,又牢牢把控著日子, 不讓裕王去後院的侍妾。
裕王熬不住,背著裕王妃寵幸了邊一婢, 柳眉兒得知後, 將那婢趕出府邸,不想裕王竟是維護起了那婢, 與柳眉兒生了爭吵,大抵是說他是王爺, 他才是這王府的主子,還不顧柳眉兒反對,強行納了那婢為妾, 氣得柳眉兒險些了胎氣。
但這事,就算告到太後那兒,也是柳眉兒這個裕王妃沒理,故而也只能這般默默憋著獨自生悶氣。
裴蕓收回落在柳眉兒上的目, 這柳眉兒掌控裕王,卻不知再窩囊的人也有氣,無論如何,裕王亦是慶貞帝的親兒,大昭的王爺,容忍一時也就罷了,哪能真縱著柳眉兒爬到頭上。
諶兒而今已然會自己穩穩站立,就是走路仍需旁人扶著,方才能邁上幾步。
同太子一道和慶貞帝及太後施禮罷,裴蕓就任由李謹將弟弟抱去,同李謙蓉姐兒一道玩。
兩個娘及侍宮婢們都各自守在小主子們邊,裴蕓并不擔心。
李謹拉著諶兒的小手,俯下,亦步亦趨,耐心地教諶兒學走路。
諶兒雖走的搖搖晃晃,但有兄長扶著,膽子亦大了不。
李謙在旁兒看著,不免有些眼饞,諶兒被養得白白胖胖,團子一般可得讓人直想咬一口,還總咧著嘻嘻地笑。
他酸的不行,“很快,我母妃也會給我生一個弟弟啦。”
一旁的蓉姐兒聽得這話,登時跑過來,昂著腦袋撅著,“蓉姐兒要妹妹,不要弟弟。”
弟弟往後只會跟著哥哥,想要和一起玩的小妹妹。
“就要弟弟,就要弟弟,不要妹妹了。”李謙聞言不同蓉姐兒吵起來。
聽得這話,蓉姐兒一憋,登時眼淚汪汪,哼了一聲,“有了弟弟,哥哥就不要蓉姐兒了,蓉姐兒要去告訴母妃,哥哥不要蓉姐兒了。”
李謙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已經有了妹妹,他還想要個弟弟,見蓉姐兒哭著跑走了,他驚慌地追在後頭,這要是他父王看見他弄哭了蓉姐兒,怕不是要責他了。
李謹看罷這兄妹倆吵,笑著低頭去看諶兒,諶兒也擡起頭朝他看過來,笑得格外甜,他忽而扭過子撲來,短短的手臂一下抱了哥哥的大,將腦袋埋在其間,沒一會兒,又悄悄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哥哥一眼,然後自顧自笑得開懷,像是在同李謹玩捉迷藏一般。
李謹的心一下便化了,他陪著諶兒玩鬧了一會兒,就將諶兒抱起來,忍不住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無論母妃生了弟弟還是妹妹,他都喜歡,他也定會做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兄長。
裴蕓雖未陪伴在兩個孩子邊,但仍時刻關注著他們,見兄弟二人這般要好,抿莞爾一笑,然視線稍移,瞥見坐在那一頭的淑妃,裴蕓便有些笑不出來。
時隔幾月,淑妃已然康複,面上甚至還帶著喜氣,聽聞前幾日,五皇子終于定下了婚事,那姑娘是京城趙家的,父親在朝中任吏部侍郎,是個不錯的姑娘。
可裴蕓知曉,這樁婚事,不了。
李姝棠與月嬪來得晚,了殿,餘瞥見裴蕓,李姝棠便笑著快步過來,拉著裴蕓說話。
熱熱鬧鬧之際,殿驀然安靜了一瞬,連坐于上首與太後言語的慶貞帝都停了下來。
裴蕓擡眸看去,只見烏蘭公主正推著雍王緩緩殿來。
慶貞帝面驚喜,畢竟打雍王得了疾後,就再未參加過這般宮中筵席,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回。
雍王和雍王妃在慶貞帝和太後面前施了禮,慶貞帝便忙命方徙引雍王夫婦座。
雍王那推椅高,并不適宜直接坐于席前,故而不得不自推椅上站起來,再被扶坐到那圈椅上。
不同于裴蕓在兩人新婚第二日看到的那般,這次雍王并未抗拒烏蘭公主的,反是信任地將半個子靠著烏蘭公主,借力使自己站起來,再艱難地挪至圈椅坐下。
裴蕓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緣何雍王多年不願參席,畢竟曾經馳騁沙場,以一當百的年將軍想也不願意自己有朝一日殘疾,還要在這麽多注視的目中展自己的痛。
忍不住側眸看向太子,相對慶貞帝的歡喜,太子則著雍王的方向劍眉蹙。
前世,太子尋遍了大江南北的名醫替雍王治,但都無濟于事。太子與雍王年歲相仿,甚篤,自也不忍他變眼下這般。
或是太後和雍王都在,當真應了那句團圓,今日的慶貞帝興致極高,飲下了不酒水,還早早命宮人燃放煙火。
絢爛多彩的煙花在天邊綻開,孩子們歡笑著奔出殿,衆人也跟著慶貞帝出外去看。
太子卻行至雍王那廂,將雍王扶到推椅上,親自推他出去。
烏蘭公主不想擾了二人說話,默默退到一旁,裴蕓抱著諶兒站在人群中,偶一側眸,便見烏蘭公主著天上的煙火,眸中眼閃閃。
裴蕓將孩子給娘,遞去袖中幹淨的帕子,烏蘭公主愣了一瞬,方才接過帕,“多謝太子妃。”
“公主可是想家了?”
畢竟是和親遠嫁而來,且烏蘭公主不似,這一生大抵沒有機會再回家去。
然烏蘭公主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并非想家,不瞞太子妃,我在玉琊已然沒有可惦念的親人了,我阿娘去得早,阿爹作為玉琊的族長又多的是人,我不過是他衆多兒中的一個,若非需人和親,恐他也本想不起我來……”
烏蘭公主複又看向天上的煙火,“只是來京前,我一直生活在玉琊,還從未看過如此漂亮的煙花,這才忍不住……”
話音才落,一道沉冷的嗓音驟然響起,“哭什麽,旁人還以為是本王欺負了你。”
見得被太子推來的雍王,烏蘭公主慌忙了眼淚,唯恐旁人真的誤會一般,“怎會呢,都是他們渾說,殿下分明待烏蘭極好,殿下是個好人。”
見一臉認真地說出這話,雍王別開眼,神略有些不自在,末了,淡聲吐出一句,“倒也稱不上好”,便徑自轉過推椅離開。
烏蘭公主提快走兩步追趕上去。
煙火消散,慶貞帝也終是挨不住上湧的酒意,由方徙扶著回了寢宮。
筵席散場,衆人也悉數離開。
太子抱著已然睡的諶兒,與裴蕓走在回東宮的路上。
“諶兒周晬在即,太子妃想怎麽辦?”
驟然聽得這話,裴蕓擡首看向太子,卻是笑道:“臣妾聽殿下安排。”
“上回諶兒百晬宴,孤不在京城,諸般事務都由太子妃打理,這一回便給孤吧。”
對于此事,李長曄其實已經思慮許久,他對虧欠良多,很想趁此機會好生彌補。
“多謝殿下。”裴蕓配合地投去激的笑,然轉過頭,笑意卻是消失在臉上。
因知道,太子又要食言了。
記得前世,就在諶兒周晬前,太子匆匆領旨離京,足足去了四個月才回。
裴蕓蹙了蹙眉,努力回想,卻是想不起太子這次離京究竟去了哪兒。
想了一會兒,便也不想了,索不久太子自會來告訴。
不出所料,九月初八晚,太子來了的寢殿。
彼時裴蕓才與諶兒一道用過晚膳,乍一瞧見太子薄抿,神凝重的模樣,裴蕓便猜到了他的來意。
命書墨上了茶,太子卻是未,只同前世一樣,將坐在小榻上的諶兒抱起來,靜靜看著諶兒坐在他懷裏擺弄一個小木球。
許久,他才朝看來,“適才,父皇召孤去了書房……”
裴蕓佯作不知,“可是有要事吩咐殿下?”
太子點了點頭,又沉默片刻,才道:“今早,父皇收到急報,言樾州下屬幾縣及周遭一月來已有幾十名百姓無故失蹤,父皇命孤立刻攜大理寺兩人前往調查……恐無法陪諶兒過他的周晬了……”
他的聲兒極低,雖未言愧疚,但神言語裏卻分明滿是愧疚。
前世的太子不會如此,他也愧疚,但總是將這些百姓之事放在前頭,覺義不容辭,至于和孩子們,是應當作出這些犧牲的。
而似乎也同樣變了,或是并不在乎他的存在,竟也覺得太子離開,是理所當然。
幾十名百姓無故失蹤,那大抵已不止這個數,因得背後定還有未曾報的。
諶兒還不記事,就算過周晬也不過是旁人給他慶祝罷了,他也不會記得什麽。
而那些失蹤之人的家眷恐是心急如焚,度日如年。
笑意溫,真心實意道:“此事要,殿下且放心去吧,東宮這廂還有臣妾在。”
見裴蕓通達理,并未有一不滿,李長曄心下卻是說不出的滯悶難,為自己的食言,亦為他又要拋下裴氏一人獨自持一切。
他不知曉,裴蕓不但并未有毫不虞,反是有些高興的。
那皇帝公爹明知諶兒周晬在即,卻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將太子派出去,後頭定然會以大量賞賜來做彌補。
國庫裏的都是好東西,裴蕓自然樂得。
“孤定會盡快查明案,自樾州趕回來。”
聽著耳畔太子的保證,原還在歡喜的裴蕓驀然怔了一怔。
樾州……
這地兒怎這般耳。
回憶了片刻,險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盞。
那不就是前世疫疾最早發之地嗎。
前世的在生下諶兒後有很長一段時日都渾渾噩噩,仿墮雲霧之中。
而今清醒地回想,才發現許多事都太過巧合。
譬如太子此番去的地方是樾州,樾州便是發生疫疾之。
太子在樾州待了足足有四個月,甚至未回京過年,而就在他回京不久,樾州傳來發疫疾的消息。
慶貞帝派了幾位醫前去救治百姓,卻許久無果,不得控的疫疾慢慢擴散至大昭各地,直至四月末,朱大夫研制出藥方,獻給當地府。
可的諶兒就不幸死在藥方抵京的前三日。
裴蕓看了眼正乖乖坐在太子懷中的諶兒,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握。
縱然知曉前世之事,也做了能做的所有準備,可世事無常,裴蕓依然心下沒底,很害怕重蹈覆轍,仍留不住的諶兒。
且不可否認的是,前世這場波及甚廣的疫疾,同樣影響到了在疫疾結束不久,臨危命,前往擊退騁族襲的裴栩安。
裴蕓忽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若也去那樾州,是否可憑前世的記憶改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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