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已亥時（晚9點）。

皇帝若是點人侍寢，這時候也該安置了。

最近夜里伴駕的多是和緋晚好的人，皇帝也未曾點過其他嬪妃，要麼就是獨寢。

“回娘娘，今晚陛下沒有點牌子。”果然小蕙這樣稟報。

緋晚吩咐：“去虞選侍，到春熙宮見我。”

小蕙立刻派了腳最快的一個小宮去辦。

等緋晚回到春熙宮，虞素錦已經等在這里了。

并且沒在屋子里等，而是站在院中。

一見緋晚肩輿停在門口，馬上迎了上來。

恭恭敬敬地福行禮：“給昭妃娘娘請安，長姐萬福金安。”

月瀉地。

墨綠的纏枝蓮紋宮，襯得如月里搖曳的纖竹。發髻簡單挽起，斜兩珍珠素銀簪，幾縷碎發垂在耳畔，清麗端莊中不乏嫵。

緋晚看了點頭笑贊：“不錯，二妹妹越發麗了。”

虞素錦低頭一笑。

上前搭手，替代侍扶緋晚走宮門。

“知道今晚你來做什麼麼？”

虞素錦臉上出幾分赧，故作困迷惘，眼中卻滿是難以抑制的雀躍：“妹妹不知，還請長姐明示。”

緋晚側目，微微揚了揚眉。

“你若是真不知，那未免太愚鈍，不如就此回去睡覺吧。”

遂松開了與攜著的手，徑自往前走去。

虞素錦愣了一下，急走幾步追上。

“長姐……”

緋晚抬手，讓其他隨侍宮人都散了，站住腳看。

虞素錦輕輕咬了咬。

聲若蚊蠅，紅著臉說：“妹妹斗膽猜測……聽說辰乾殿今夜無人侍奉，長姐妹妹來此，想必是……是想抬舉妹妹。”

蹲福了下去，深深低頭告罪：“若是嬪妾猜錯了，還請娘娘責罰，嬪妾愿意回去閉門思過，專心抄經靜心。”

月如銀紗籠罩，纖巧瑟瑟的姿更加惹人憐。緋晚不由在眼前幻化出另一道影，那是當日初承圣寵的自己。

試問當初的自己，與此時的虞二小姐，誰更楚楚人？

各有各的弱，春蘭秋各有風致罷了。

“起來吧。”

“謝娘娘。”

虞素錦小心起，輕輕抬了抬眼簾，試探著瞄緋晚。

又在對上緋晚視線的一瞬，驚惶垂眸。

這樣的無措狀，讓緋晚莞爾。

甚好。

甚。

就是這個韻味才合適。

皇帝喜歡新鮮的。

看慣了以前卑微怯弱的，如今再送另一款給他，想必他能滿意。

“隨我來。”

緋晚帶著虞素錦殿，在明亮的燈燭芒里，仔細端詳上的飾裝扮。

“你有心了，九打扮得很好。余下一，是因稍顯刻意，未免失了自然。”

緋晚看出虞素錦今晚走的是清麗簡素路線。

脂淡淡的，首飾簡簡單單的，也是清冷的天水碧。看來已經觀察出來，皇帝比較喜歡這一款。

能在夜間被傳召時，迅速判斷出長姐的意圖，并提前妝扮好，給自己增加勝算。這份心力，讓緋晚放心不。

但虞素錦本人的長相并不是清秀類，這樣打扮反而失了原本的長。

于是拉開妝奩，緋晚給添了一鑲翡翠的流蘇長簪，并一串細細的珍珠鏈子掛在頸邊，腰上绦換了綠底暗蓮紋的云錦腰封。

于是通的簡素中帶了幾分貴氣，不失宦淑媛的份。

又不過分華麗。

珠的口脂稍嫌淡了，換瑰櫻。

一個俏清麗、端莊又嫵的妙齡，便呈現在眼前。

“長姐……這……”

虞素錦對鏡一看，被自己驚艷到。

這才明白長姐的獲寵，一點一滴都是用過心的，自己還有得學呢！

“多謝長姐畫龍點睛！”欣喜地再次福。

緋晚微笑：“那你可要真的龍才是。”

虞素錦驚覺失言，連忙捂了捂。

纖纖的素指，驚愕的面龐，又是一道風景。

“妹妹只是……只是比喻長姐點妝的手法妙絕倫，并不敢有僭越之意。”

瑟瑟解釋。

緋晚道：“記住你現在的心態。滿心雀躍期待，卻又誠惶誠恐。一會兒到了前，這樣侍駕便對了。切忌不要太過激，亦不能呆板無趣，這其中的分寸，你小心拿。”

“……是。多謝長姐教導。”

虞素錦收了收心，謙虛教。頓了頓，到底壯了膽子問出疑：“只是妹妹上次被賢妃算計，在辰乾殿失儀，被陛下斥責，了滿宮的笑柄……這回再去，不知陛下會不會允許妹妹……”

也就是再問，我打扮得再好，萬一皇帝不肯給機會，你怎麼幫我呢？

緋晚悉：“宮中的嘲笑，想必你并不放在心上，你自己明白，只要一朝飛升，以前笑過你的人都會對你俯首。你只是擔心本宮力量不夠，托舉不起你。被陛下厭了一回尚可，若再有一回，你怕從此一蹶不振，更難再有機會。”

“……嬪妾不敢。”

“你道本宮為何連番抬舉了陳貴人、劉常在，卻一直沒抬舉你麼？”

“娘娘的意思是？”

“只是在等陛下淡忘你上回的失儀。”

緋晚語重心長，溫言勉勵，“你丟臉一次，只覺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人前抬不起頭。可對日理萬機的陛下來說，后宮人眾多，今日斥責了這個，明日厭棄了那個，都是小事一樁。時候長了，便忘了。只要你能一改先前的過錯，以新面目侍奉，陛下寬宏，自然不會計較從前。”

虞素錦愣愣地聽著，直到聽到“連思妃都能在被廢后承寵，難道你比過錯還大麼”，頓時深深吸口氣，重新燃起了勇氣。

“多謝娘娘教導，嬪妾銘五，無以為報！”

緋晚含笑，親自拿了制的香膏，在腮邊頸邊輕輕涂抹，揭開領，連口也抹了兩下。

“你若真想報答，好好地侍奉陛下便是。你位份往上走一走，多幫我分擔一些，便是對我最大的幫襯了。去吧。若是陛下問緣故，你只說是我送你來的便是。”

虞素錦端正行禮，離開了春熙宮。

緋晚讓香宜去送。

并讓虞素錦乘坐自己妃位規制的轎。

半個時辰后香宜回來。

“娘娘，虞小主已經在陛下寢殿安置下了。”

次日一早，便有旨意傳出。

虞選侍德才兼備，含章粹，晉為正五品貴人。

連早有準備的香宜都咂舌：“從選侍到貴人，連升三級，竟趕上娘娘當初了！娘娘，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