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衛夫子的課曠了，說好寫給男人看的東西拖到今夜才寫完。

見書瑤送完燕窩湯便要走。

阮凝玉輕輕喊住了，將那幾張薄紙遞了過去。

“幫我轉給表哥，還有跟表哥說，我便不過去了。”

書瑤接過，說好。

是知道長孫要檢查表姑娘功課的事的。

也知道，表姑娘若是不去，長孫的病大抵又會發作，可不能說，也不會說。

知道大公子是期待著表姑娘今夜去尋他的。

大公子定是期待了好久……

也不知表姑娘此番不過去，大公子又會怎麼想。

不過，況應該不會好的。

書瑤嘆了口氣。

至于的那些夢境，更不知如何開口。

一位輔佐皇帝的權臣上了自己的皇后表妹，并為之深切，連戲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每次墜夢境都云里霧里的，又清晰又模糊，雖然夢到了謝凌的夫人，可那子的面容每次都看不清。就算是聽到了聲音，可夢醒之后便又記不起音了，只記得說話的容。

書瑤想，大抵這是天機，不能窺探得太多。

后面斷斷續續夢，便發現那位首輔大人的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男人在外頭風無限，著袍，腰金拖紫。

那張沉沉的臉猶如冷面羅薩，能止嬰兒哭啼，能令朝廷百整肅，他形偉岸，眼尾已有細紋，在外面僚屬看見他都要放輕腳步，低聲細語，對他極是敬畏。

可這樣厲害的一個人。

回到了謝府后，才會褪去所有的偽裝。

大公子早已在多年前得了病，藥當飯吃，書瑤時常看見大公子咳嗽完吐，在一方雪帕上留下刺目的紅。

親眼見著每日穿著袍上朝的男人日漸消瘦。

就連娶過門的妻子還是自己心上人賜婚的。

書瑤真的不敢去想象那時男人的心，該是多麼的刻骨銘心。

在夢里書瑤侍候了男人大半輩子。每日看著男人出閣聽著百依次奏事，理著理不完的公務，用朱筆批注折子，與皇帝單獨談，又為皇子皇孫講解經史。

即便是回了謝府，也要與幕僚商議，查補缺，沒有一日閑下來過。

若是用一詞形容大公子，那便是孤寂。

即使居高位又如何，嘯咤風云又如何，邊連個能近心的人都沒有。

他深夜忙完后，書瑤進來要熄燈時，便見男人的影如枯樹般坐于案前。

現在想來。

多半是為了表姑娘……

書瑤更不敢去細想，每逢年過節皇宮開宴，皇帝因掛念著大公子這位肱之臣，便派了太監前往謝府賜珍饈。

大公子恭迎圣旨皇帝皇后的賜食，朝著皇宮方位謝著恩的時候，男人心里又在想著什麼。

每次皇帝賜到府邸的吃食，書瑤從來沒見過男人過筷子。

在書瑤的夢境里，表姑娘的那海棠院同其他大姑娘二姑娘一樣，即使出嫁了，也留著。但不一樣的是海棠院每日有一婆子專門打掃，公子不允許除了掃灑婆子以外的人進去。

書瑤只見過公子幾次進去過。

第一回，是表姑娘出嫁當日。

大公子護送著冠霞帔的表姑娘嫁到東宮，吃完酒席回來后，與親事的喜慶不同的是他上的冷清。

袍的是沉穩的紅，人卻是冷的。

大公子從東宮回來后，便去了海棠院的庭院里坐著。

第二回，是皇后娘娘給大公子賜婚。

是個秋天，懿旨剛下，大公子在海棠院喝了好多酒。

第三回，是海棠院有棵梅樹被雨刮倒了。

明明遣了園夫去扶正救樹，可是從署回來的男人還是不放心，到了府邸連袍都沒換，便面帶憂去看了那棵梅樹。

有時大公子與上司同僚應酬，要喝好多的酒，時常喝到亥時才回來。當時大公子居要職，家族上的擔子也很重，書瑤有時也不知道男人是怎麼能撐過去那段時的。

那時候大公子實在撐不過去了，才會去海棠院里坐坐。

書瑤懷著復雜的心，這才從海棠院出去。

這一路上，都心思異常沉重，像了塊石頭在心頭。

大公子將燕窩湯送去海棠院，也是讓將表姑娘給“請”過來的意思。

可是，表姑娘說不過去了。

書瑤忽然不敢回去復命面對大公子。

在路上走得越來越慢。

最后，還是邁著沉重的步伐進了男人的屋子。

男人的書案上亮著一盞燈燭。

他的影匿在夜里，像座山巒。

男人的桌上擺放了一盤命丫鬟做的桃花，那是表姑娘喜歡吃的糕點。

謝凌不知等了多久。

許是到了滿屋氣氛的悄寂。

書瑤著他落在地上的一抹影子，不敢抬頭。

“大公子，表姑娘說……不過來了，奴婢將它帶給公子。”

半晌都沒人回話。

書瑤將那幾張薄薄的紙放在了桌案上，便離開了，也將門掩上。

這個過程，從始至終，都不敢去看謝凌的臉。

有恍惚的一瞬間。

大公子的影與夢境中那位中年首輔的影子重合了起來。

但唯一不變的是韜養晦、靜水流深。

前世的謝大人掩飾得太好，太完。

就連他死去，世人都沒有發現過他對那位皇后表妹的一意。

書瑤不敢去想，這十年來的每一日，每一個秋冬春夏，男人都是怎麼過來的。

……

喝完燕窩湯，阮凝玉便躺在了架子床上，很快睡。

翌日來文廣堂，七皇子便送了樣東西過來。

阮凝玉見那托盤上蓋著紅布，于是問：“這是什麼？”

馮公公當即掀開。

只見出了一只三足芙蓉石熏爐，相當貴重，晶瑩剔，發出細膩華貴的澤，靠人的兩只掌便可輕易托起。

慕容深道：“這是父皇的賜寶之一，想著阮姐姐可能會喜歡，便將它拿來送給阮姐姐。”

阮凝玉拿起來打量了一下。

認得出來，這是好東西。

看了幾眼便放下了。

“我不能收。”

“你在皇宮里需要生存，擁有的東西不比別人多，陛下賞你的，你便自己留著。”

知道慕容深如今擁有的尚還不夠支持他立足，又如何能收他的東西。

話一落，便見原本適才還笑盈盈的年，轉眼眸子便烏沉下去，也抿一條繃的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