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孩子那人是謝家二爺謝和澤，周戈淵曾見過一次。

周戈淵的目落在謝和澤懷中孩子的上，他頓覺呼吸一窒，不自覺便撥開了人群，朝前走去。

那與阿音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模樣，笑時眼睛晶亮的小崽子，不是昱兒又是何人！

周戈淵再要上前時，被擋在碼頭的兵喝退：

“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旁的人七八舌的贊著這些巨大的船，其中一人知道點場的事，便道：

“這寶船可建的不容易，去年剛工沒兩個月，崔家好像跟謝家不大對付，便下令這邊停工了，直到如今的陸大人執政，才又復工。現在謝家有陸大人的支持，定然能順利出海。”

以周戈淵如今的力，兵攔不住他，在他想要推開兵的時候，出的手生生忍住了。

小崽子在，阿音必定也在閩州。

他如今已不再是哪個叱咤風云的攝政王，口不能言，中奇毒，等同于廢人。

手中也不再有所想要的權勢，有權勢的換了旁人。

直到婚前，還在與陸修齊見面，謝秉文與陸修齊書信來往切。

......還有謝家，是否早已經與陸修齊同氣連枝？

自出生起，他便是父皇母妃最寵的兒子，凡他所想，無有不應。

十五歲時所經歷的一切，讓他知道，只有手中的權勢才是最可靠的。

他知道阿音開始是奔著他的權勢去的，那時他便想，只要他手中有權勢，他堅信，阿音就永遠不會離開他。

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了，阿音眼中還會有這樣的他？

謝和澤抱著孩子從船上下來，所行之皆有兵開道。

老者拉著周戈淵往后，怕他沖撞了兵。

百姓們紛紛后退，周戈淵在百姓中，看著謝和澤抱著昱兒上了馬車。

昱兒正是活潑好的時候，掀著車簾，樂呵呵的往外看著。

“那孩子是謝大人的孩子嗎？”

“沒聽說過謝大人有孩子，謝大人喪妻還未娶，這孩子是謝大人妹妹的。”

“謝大人還有妹妹呢？”

“何止有妹妹，這個妹妹還大有來頭，護國夫人知道吧？就是謝大人的妹妹。”

“就是長安城那個護衛百姓，后來豫州賑災的那個護國夫人？我聽戲文里唱過，不過大婚之日夫婿死了，在長安城守寡，怎來了閩州了？”

“為何來閩州咱們也不知道，不過守寡那都是之前的事了，長安城早就傳遍了，如今的陸大人等著護國夫人出孝期，護國夫人嫁的畢竟是皇室，等著守孝三年期滿，便要再嫁給陸大人了。”

如今周朝的風氣已經影響了南方，戰死人太多，二嫁三嫁實屬正常，并無人說三道四。

百姓們低聲議論著，周戈淵雙拳握，腮線。

周戈淵本就生的高大，此時站在人群中如鶴立群一般。

小崽子到張中，留意到了他，他著車窗，歪著頭看著，過了會兒，小微嘟，似在想著什麼。

周戈淵在小崽子過來的時候，心底不自覺的猛跳了一下。

周戈淵看了片刻，轉離開了人群。

小崽子一看人走了，扭過去子拽著謝和澤的袖子，聲氣又有些急切：

“舅舅......有噠噠......”

謝和澤跟這個小外甥接的不多，并不知道他口中給的噠噠是何意。

順著他的力氣往窗外看去，除了圍觀的老百姓，什麼也沒有。

昱兒轉頭四看著，卻看不到人，當即哇哇哭了起來，哄了許久都哄不住，后來是他哭累了睡著了才算了。

等著回到閩州謝家的宅子時，謝德音知道今天二哥試航回來，提前讓人準備了酒菜。

娘見小公子睡著，便接過去抱回了房間。

謝德音問了二哥試航的事，謝和澤與講述著這些寶船的巧妙之，連在海上作戰都不懼海盜和番邦島.國。

謝德音安靜的聽著，許久，問道：

“我曾聽大哥說，二哥有意在外尋海島建城，謝家慢慢往外轉移，如今進行的如何了？”

“已經尋到合適的地方，著手建了，小妹為何突然問起我這個？”

謝德音沉默片刻道：

“我來閩州一事，早晚瞞不住，我不想再回長安了，二哥此次出海，帶我一同前去吧。”

謝和澤聽著小妹要出海，十分的吃驚。

“為何？因為陸修齊？”

謝德音想了想道：“也不全是因為他，昱兒是王爺的孩子，王爺在朝中樹敵頗多，那李璞存到現在都未能找到，始終是患。陸修齊只說過李璞存和王爺有仇，是什麼人，我并不知曉。我想著，帶著昱兒避世，如今我別無所求，只盼著昱兒能平安長大便好。”

前世的軌跡雖然與現在都已經不再相同，可是王爺的死劫該來還是來了。

昱兒在慢慢長大，會不會到五歲那年也會有無可避免的災禍？

還有就是離開長安時，陸修齊說要接回去的神和話語，都讓有些忐忑。

謝和澤微驚：“你這是不打算回來了？”

謝德音點了點頭，“二哥再次回朝的時候，便說我在船上水土不服，病故了。以后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護國夫人，沒有什麼謝氏了。”

謝和澤明白小妹的意思了，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依舊忍不住說了一句：

“小妹，你如今還未滿二十，怎可斷言一生？便是你不喜陸修齊，這世間好男兒多的是，你又何必故步自封？”

“是啊，世間好男兒多的是。”謝德音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可惜都不是他。”

謝和澤看著小妹泛紅的眼眶，最終什麼也沒說。

來之前，母親讓他勸勸小妹，可是小妹如今的狀態，又哪里是能勸醒悟的。

跟著出海也不失為一樁好事，波瀾壯闊的海面，會見識到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大海的波濤、寧靜、乃至日出日落，月升天際，都會給人不一樣的覺。

會悟風漫漫兮如醉，浩渺渺兮無窮。

說不定到時候小妹便會看淡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