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前陣子的幾場大雨過後，秋將至，葳蕤盛夏漸疏落。

季綰面容淡淡的，上的茜雖豔，卻不再是開在沈栩心枝上的杜鵑花，周鍍了飛月的冷芒。

可越冷淡，沈栩越想要靠近，想撥開夜霧，一窺月貌。

“綰妹，我等你許久了。”

聞到酒味，季綰向後退開，看他俊面泛紅，形搖晃，心中便已了然。

沈栩酒量差，半斤不過崗，往日常被父親在酒後套話，問他是不是最在意。

青年迷糊糊地笑，重重點頭，說自己非不娶。

季綰不懷疑沈栩當年對的，也不詫異于的善變，往事不可追溯，真心敵不過榮華，都結束了，該保持面的避嫌。

見季綰不理會自己，沈栩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的左腕。

他真的喝多了，在宮宴上初頭角，結識了不天潢貴胄，有太子、小國舅、二皇子，還有數不清的高和高門子。他們在他的眼前出現了重影，又重疊一抹紅的倩影。

“綰妹......”

“沈公子自重。”

季綰掙了掙，反而被抓得更。

男力量懸殊，何況沈栩做過木匠活，指腹的老繭刮得季綰微疼。

“綰妹，我惹你生氣了？”沈栩紅著臉晃起季綰的手腕，譚氏要求的克己複禮在這一刻拋之腦後。他將季綰至牆，彎腰盯著的臉，“我錯了，別生氣。”

曾經，每次惹惱季綰，青年都會主認錯。他的綰妹子犟，不會主和好。

季綰被他的無禮犯到，亮出藏在右腕裏的袖針。

對一個醉鬼，無需襲。

“放開我。”

沈栩看向巧奪天工的袖針，頭腦中閃過一道影，矜貴冷豔，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還有那句刻進骨子裏的警告“面是互相的，別太過”。

沉醉和恥辱發生彙，他擰眉頭，沒等清醒，手臂一痛。

一枚銅針刺左臂。

痛疼喚醒了熏醉的腦子。

沈栩悶哼一聲，向後退去，寬袖染，不可置信地看著季綰。

與此同時，巷口走來兩人，是魯康洪和廖。

街坊鄰裏多年，魯康洪一眼認出冠楚楚的沈栩，眼裏溢出看好戲的。

廖趕忙拉過丈夫，帶有警告，快步越過一對男，走進自家房門。

疼痛使沈栩漸漸清醒，醉眼也漸漸清澈，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心中有愧，剛要開口，季綰已快步離開。

留沈栩一人。

緘默良久，沈栩拔下手臂上的銅針攥在掌心，按著傷口離去。

心腹小廝找到他時，驚得張大，若是讓大夫人知道，自己非吃鞭子不可。

“公子？”

“不準對府裏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

“可是......”

“沒有可是。”

沈栩坐進馬車，忍著痛疼回到太師府。

侍繁蕊替他理傷口時，纖纖手指有意無意過青年的皮，“公子被何人所傷？可要稟告......”

“想留在琉璃苑，記著別多。”沈栩丟開的手，起攏好襟。

這時，管家送來兩封請帖。

一封來自二皇子，一封來自東宮太子。

沈栩陷沉思。

兩人不約而同送來帖子，無非是想拉攏關系，可君氏一直是德妃的後盾，與太子、二皇子是對立關系，兩人在多此一舉嗎？

并非。

君氏現任家主是德妃的後盾，不代表下一任家主也扶持德妃及其子嗣。

而下一任家主......該是他。

此番能宮面聖，他欠下德妃一個人，于于理，不該私下應了太子或二皇子的邀約。

可下一任皇帝是太子啊，目前看來，太子禮賢下士，深得人心，其他皇子絕無撼儲君之位的機會，除非宮，亦或是太子有過。

再者，德妃賣他人，并非欣賞，而是關乎利益。倘若他還是木匠家的小兒子，才華橫溢，德妃會舉薦他嗎？

輾轉一夜，沈栩在清早派人送出回帖，婉拒了二皇子，應下了太子之邀。

**

玉樓起火一事，姚寶林因辦事不力被足寢宮一個月，快要到手的嬪位化為泡影。承昌帝雖不悅卻沒有太過追究。

承昌帝素有仁君之名，還是個癡種，宮中人盡皆知，姚寶林是景夫人的替，占了不便利。

不過，天子的仁君之名，也曾因覬覦臣妻有所減損。

**

清早雀鳥啼，唧唧喳喳歡快無憂。

季綰與母親去往醫館，一路溫聲細語，言笑晏晏，完全沒被沈栩影響了心境。

等走到醫館門前，發現一駕烏木馬車停在斜對面。

烏木馬車太過華麗，季綰一眼認出是上次沈栩乘坐的那輛，不由蹙起柳眉，不承想，半卷的窗邊，出一位鶴發老者的側。

老婦人穿墨綠緙褙子，箍喜鵲登梅抹額，腕上一支滿綠翡翠玉鐲，雍容貴氣，正與車裏一位小娘說著話兒。

小娘眉開眼笑，生得潤俏麗，視線越過老婦人落在走來的季綰上。

“祖母，咱們等的人來了。”

徐老夫人順著孫君淼的視線轉眸。

目如炬。

何琇佩不識得太師府的人，為避免惹事，低眉順目地繞過馬車去開銅鎖。

季綰走到馬車前，猜出七老婦人的份，卻猜不出此來的目的，故作不識地問：“您老是來問診的？”沒等徐老夫人開口，車裏的小娘先行鑽出馬車，避開仆人的攙扶，“咚”的一聲跳下車。

“你是季綰吧。”

“淼姐兒，不可無禮。”

徐老夫人走出車廂，矍鑠之態頗英氣，由君淼攙扶著緩緩步下腳踏，來到季綰面前，直截了當自報家門，“老是君晟的祖母，鄙姓徐，想與娘子說幾句話。不請自來，見諒。”

說著，擡擡手指，示意仆人呈上紅木盒子的見面禮，直接送進醫館。

幾場大雨，早晚轉涼，可辰時後仍舊炎熱。

來者是客，季綰請們進了廖家鋪子。

點了幾樣店裏的招牌糖水，季綰安靜陪在一旁，沒有主問起任何事，還是君淼年紀小藏不住事，率先開了口：“娘子不必拘謹，祖母是為了與你聊聊堂兄的過往。”

季綰點點頭，等待後文，也已知這個小娘就是君氏行六的嫡小姐君淼，四公子的親生妹妹。

徐老夫人順勢開口：“既是阿晟認定的媳婦，老也不與你客氣了。”

老者講起君晟，語氣不自覺和，聽得出對這個沒有緣的“嫡長孫”傾注了太多親。

季綰從沈家人那裏得知了抱錯子嗣的詳，此刻聽老者講起，依然唏噓。

二十三年前的仲夏，徐老夫人的長媳譚氏懷六甲。天氣悶熱，譚氏在府中悶躁不已，帶著侍和車夫出府氣。

當馬車行至城東街市時，譚氏突然羊破裂，了，急之下，被侍送至附近的醫館，醫館裏還有一名産婦。

君家人趕到時，譚氏已順利産子，呆呆躺在木榻上。

與另一名被家人接走的産婦幾乎同時産子，兩個嬰孩被醫館的穩婆抱進同一個木盆清洗。

嬰孩生下來紫黑瘦小，分不清模樣，大有抱錯的可能！

可穩婆確定自己沒有抱錯。

譚氏向來謹慎，卻敵不過分娩的虛弱，無暇看穩婆，邊的侍亦是寸步不離守在邊，忽略了清洗嬰孩的細節。

之後幾年，譚氏對君晟極為嚴苛，生怕君晟有一點兒不像君家人的地方，惹生疑猜忌。

的兒子必須是人中龍。

可君晟自小是個有主見的，隨著年歲漸長，愈發離母親的掌控，久而久之與母親疏遠。

譚氏在生下長子的第三年産下次子，次子乖巧溫順，甚得譚氏喜，奈何造化弄人......

新帝四年，八歲的君晟不知因何只前往宛平縣，沒有發現跟出府邸的胞弟。

待譚氏尋到次子時，已是三日後的清早。

次子流落街頭，高熱不退燒壞腦子，變癡兒，而長子是在十日後返回城中，一進府門，就被譚氏以家法伺候，卻怎麽也不肯說出自己悄然出城的緣由。

談及此，徐老夫人微微哽咽，舀起一口糖水潤嗓。

“那一年，阿晟的恩師盛聿和師母景蘭諾相繼病逝，阿晟整日悶悶不樂，或是因此才獨自出城散心。他子犟，攬下了弟弟變癡兒的責任，被他娘責怪了數年，直至那穩婆于今歲登門，說出實。”

後面的事，季綰都已知曉。

那穩婆聲稱自己當年扯了謊，弄混了兩個嬰孩，至今無法辨別，一直活在愧疚中以致生出心病。

起初，兩家人并不相信，誰會在二十幾年後良心發現？

可滴驗親的結果令人咋舌。

沈栩與太師夫婦的先後融合，君晟的不融。反之，君晟與沈家夫婦的先後融合，沈栩的不融。

譚氏在産下長子的當日，耿耿于懷，卻在孩子吃上的母後，搖了滴驗親的念頭，看著一日日長大的孩子，最終說服了自己，不再生疑。

穩婆的出現，令譚氏心天崩地裂。

“老與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更了解他。人前風的年輕權臣，也有不為人知的苦楚。”

徐老夫人看向窗外，泛黃的眼裏浮現，可歷盡千帆的人，是不會輕易顯緒的。

“年紀大了，人嘮叨，見笑了。”

“怎會。”季綰又點了一壺花茶，為兩人斟上，恬靜溫，不疾不徐，似甜釀澆滅夏日最後一浮躁。

天氣轉涼，炙烤在火架上的君家人，也隨著時日漸長，心平氣和下來，接了換子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