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nbsp;nbsp;在路上(五)
在程之遙消失的這段時間, 的家裏已經了一鍋粥。
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向來品學兼優的優等生,居然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
而且確實反偵察手段很強, 一路躲過了監控網。小地方的警力系統查了好長一段時間,愣是沒有查出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沒有帶手機, 家裏電腦上所有相關的痕跡都被徹底清除, 就連把一手帶出來的鄭老師, 都找不出任何蛛馬跡。
可馮秀芬卻知道去了哪裏。
放下家裏的一切, 帶著程木匠坐火車來到了華海。
是的。華海。這是從小到大在兒耳邊念叨的城市,把它當一種象征, 一個要努力追求的好彼岸。
想起兒失蹤前說過的話。
——華海大學,是什麽樣子的?
馮秀芬踏上華海這片土地, 這片聽說過、向往過、卻從沒想過真的能來的城市。
下車的第一站卻是警察局。
接下來的幾個月,兩人找遍了全市的警察局,住在招待所裏,聯系求助,在每個廣場分發傳單, 把尋人啓事在每一地方。
卻一無所獲。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關將至。兩人回了老家, 不過卻不是為了過年。
這件事在村子裏引起了很大的轟, 說什麽的都有,可都是不詳的話語。
有的人說, 那麽大點孩子,怎麽確定能去華海那麽遠的地方?怕不是半路就……
有的人勸兩人放棄,找了這麽長時間怕是沒希了, 不如趁年輕, 再生一個……
也有人一邊唏噓,一邊心裏卻有點小欣。那個年年考試拿第一的孩, 讓全村有孩子的家庭都覺得低了一頭。結果沒想到,竟然說失蹤就失蹤了!
哎呀哎呀,真是世事難料,讀書好又有什麽用呢,心太野……于是乎,連帶看自家那個不學無逃課上網門門功課墊底的蠢兒子都順眼了很多。
外界風言風語鋪天蓋地,馮秀芬卻繃著角,不為所,只一心一意打包著行李。
那一次短暫的回家,馮秀芬關了家店,把即將收的果園留給別人,然後帶上所有的積蓄,打好長期遠行的包裹,帶著程木匠再次登上了火車。
兩人沿著去華海的那條路線,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開始尋找。
寒風凜冽地吹。馮秀芬在電線桿上上一張尋人啓事,眼眶發熱。
眨眨眼,咽下眼淚。
不。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
知道,自己的兒,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現在正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苦,等著來帶回家。
要找回來。要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找回來。
無論走遍海角天涯,花費再多時間。
~~~~~~
秋風中,程之遙臉上蒙著圍巾,站在印著自己照片的尋人啓事前,久久沒有彈。又在路人靠近時低頭快步離開。
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麽。
媽媽也在找,媽媽很擔心。現在,給媽媽打個電話,明明是最該做的事。這裏也只讓到討厭,毫無留之。
可是還是沒有撥通那個號碼。
只是本能地有一種覺。仿佛就這樣被母親帶回去,躲進母親溫暖安寧的懷抱,就徹底認輸了,就徹底向這座城認輸了。
會一輩子擡不起頭,永遠陷在這個冰冷怪的影之下,只遠遠見這個怪的影子,都會渾抖。
只有打敗它……只有打敗它,才可以回去……
可是,怎麽打敗……
*
在被騙錢後,程之遙曾經想過很多辦法活下去。打過零工,撿過垃圾,住過十幾塊錢的青旅,也24小時便利店、快餐店……
本來想的是要向這座城市討回公道,討回失去的一切,然後帶著賺到的錢面面回家。可這座城市只冷冷看著笑,不退不移,嘲笑著的自不量力。
手裏只有□□,打零工也只能徘徊于最底層的服務業,譬如去餐館端端盤子刷刷碗掃掃地之類的,自己所掌握的技能力是一點發揮不出來。
程之遙什麽活都不會幹,被老板拎著耳朵罵得狗噴頭。不得這等氣,抹布一摔就跟人吵了個天翻地覆。
然後順利被多家餐館掃地出門。
程之遙行走在街道上。這裏的夜晚依舊繁華,深夜的大街上游著歡聲笑語的行人,一片祥和,僻靜的小路上卻暗藏著危險。遇到過蹲在馬路旁獰笑著喊聊聊的頭男,也遇到過開著車尾隨著喊上車玩玩的不懷好意的男人……圖財的騙已經不會來找,可各類擾又了家常便飯。一腳踏年人的世界,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從未想象過的醜陋惡意。
而且不知道怎麽講——覺這裏的男的都有病!有的在一起好好工作突然講起了黃段子,有的一副長輩模樣在那裏念著空的大道理念著念著突然說要包養;只能給一人一個大子然後轉就跑,代價就是又得換份工作了。
換工作也沒用。這種有病的男的簡直到都是。一邊在路上走一邊低頭算工資,有男的肩而過然後忽然轉頭低聲“你好sao啊”,程之遙驚訝轉頭使勁揣他屁一腳說“沒你sao”然後轉就跑;坐在公園裏惆悵發呆,有變態忽然接近站到面前開始解腰帶要給展示人部件,程之遙只能抄起磚頭把變態追出二裏地;彎腰撿地上的塑料瓶,有猥瑣男癡笑著要來屁,程之遙只能把人拖到沒監控的角落痛毆一頓……
還能怎麽辦?沒份證,又不能去報警,所以只能打人了。可打人也犯法!
從小到的教育就是不要用暴力解決問題要以理服人可本忍不住!一看見這些有病的男的就手心發變得很暴力,只能打一頓才能緩解!
都怪這些死變態。
更糟糕的是發現自己在打人這件事上也很有天賦,打起來真的很生猛能讓人跪地求饒……可惡在犯罪的道路上真的越走越遠了!
唯一的一點好就是,打這些死變態的時候,在這裏積聚的怨氣似乎發洩出了一點。
是的,現在充滿怨氣。這座城,高貴,疏離,淡漠;險,狡詐,刻薄。路人行匆匆,無暇它顧;偶爾出的一點溫脈脈,也要被磨尖酸的模樣,仿佛只有刺痛別人才會好過。
唯一遇到過的溫時刻是在一家早餐店。
那時一分錢都沒了,又沒有工作,得實在不了,只能徹底拉下臉,去連鎖早餐店收集食客剩下沒過的粽子啊,茶葉蛋啊……之類的食果腹。這雖然看起來丟臉,卻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的生存危機,至可以頓頓吃飽了。那家早餐店裏的阿姨罵人很兇,讓人膽戰心驚。程之遙總是把自己是收拾面,假裝閑逛般不經意間去蹭吃蹭喝,拿到食就飛快跑掉,自以為沒人會發現。結果有天去得晚,那個罵人很兇的阿姨竟然邊收盤子邊跟打招呼,裏戾氣很重地抱怨著嫌來得晚,然後說有剩下的粽子和茶葉蛋給集中到門口的桌子上了可以去吃……
程之遙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蹭吃蹭喝的行為這個很兇的阿姨一直都知道。赧得像吃被發現的小老鼠,把上剩的為數不多的紀念品當作禮扔給那個阿姨就跑掉了,再也沒敢回來。
後來就收斂了脾氣,輾轉各繼續打工,總算吃住有保障了。可就算不死,卻也攢不下錢來,幾乎就將將保持在一個溫飽又極窮的狀態,反複掙紮。每當攢下點錢,總有這樣那樣的事將的錢吸走,像一個巨大的吞金,嘲諷著的無能為力。
擡頭,著街道上行匆匆的剛下班的疲憊人群。
這裏有一種強烈的離心力,仿佛跟不上它快節奏的旋轉就會被遠遠地甩出去。錢飛快地掙進手裏;錢飛快地花了出去。每個人都是滾筒裏的小老鼠,拼命往前跑,追逐著這個城市,高貴,疏離,淡漠的影子,向其獻上最華的力和力,然後等到跑不的那一天就會被無地丟棄……
這座城像是被銳化過的照片,麗的愈發麗,醜陋的愈發醜陋;既有燈紅酒綠金繁華,也有弱強食野蠻暴力。這裏富人瞧不起窮人,本地人瞧不起外地人,有車的瞧不起打車的,打車的瞧不起坐地鐵的,穿得好的瞧不起穿得差的……每一差距都在這張照片中得到空前銳化,愈發階級分明。
自己上的問題也被銳化得一清二楚。
的驕傲支撐著的好勝心,這種好勝心讓得以不斷突破和前行。是那麽樂于競爭,深深喜著在比試中那種追逐與競技的覺。
但一場勝率幾乎為0的比試,一場付出全部力氣也不能有所收獲的比試,還會嗎?
不。事實證明不會了。這只會讓到厭倦,想要逃離。
終于明白,老師當初問“如果有一天你不是第一了怎麽辦”,這個奇怪的問題背後蘊藏的深層含義。
太想贏了。這就了,也在面對強悍到無可抵擋的對手時幾乎將毀滅。這座璀璨而冰冷的城市就是現在的對手,無法戰勝它,戰勝不了它,它只會立在那裏嘲笑著的渺小與自不量力,越來越想逃離……
程之遙疲憊至極地停下腳步。
本就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學習,現在更不知道了。
所以學習的終點,鬥的終點,那個終極獎勵,那個最最華麗的大禮包,就是這樣的,這樣的一個地方……
覺,好像心裏有某個地方,逐漸在塌陷,碎掉了……
~~~
生鮮超市的員工通道。
程之遙從人群中出來,倚靠在牆上,大口呼吸著,力般緩緩落在地。
懷裏抱著一盒2L裝的鮮牛。這是在生鮮超市打工,從員工通道的臨期商品售賣區搶到的。
超市每天理一大批臨期的生鮮商品,扔了可惜,于是會打折出售給員工,每天一到這個時間,員工通道就會人人地在這裏搶這些打折的東西,生怕搶晚了就會失去這些難得的便宜食品。
頭頂的白熾燈管照得人頭暈。渾都酸痛到極致。
程之遙抱著牛,耷拉著腦袋,看著水泥地面,發著呆。
現在整個人的信念都崩塌碎了。勉強支撐的,只有那岌岌可危的自尊而已。
可是,連飯都吃不飽,談何自尊呢……
“好累啊。”呆呆地喃喃自語,“我再也不想來這裏了。我想回家,我想我媽媽了……”
“真沒出息。”就在這時,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嗤笑。
程之遙驚訝擡頭。
只見一個跟差不多大的生站在邊。材瘦小,下有顆痣,眉豎著,又濃又黑,腦袋高高昂起,長得很兇很倔的樣子。雖說看起來年紀不大,舉手投足卻看起來非常地老練。
正靠在牆上,邊大口撕著吃一袋臨期的早餐面包。
“出來了還回去幹嘛?出來就是為了不回去!”撕咬著面包,很兇地說。
程之遙張著著。
轉瞬間又有了莫名的怒氣。
“那留在這裏又能怎樣呢?”冷冷反相譏,“留在這裏當一顆螺釘,搶臨期食品,還有加不完的班嗎!”
那生嘲諷似地瞥了一眼,嗤笑一聲,說:“你還沒看清楚啊。我們這種人,是一輩子停不下來的,不能回老家,只能往外走。”
程之遙冷笑:“那聽起來還真是絕。一輩子停不下來,就在這裏當螺釘,搶臨期食品,加不完的班,還要被一群蠢人拎著耳朵往耳朵眼裏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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