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一個清晨,謝禎啟程。
虞枝起了個大早,執意送他到城門,謝禎無奈只好答應。
這一路需輕裝簡行,謝禎只騎了一匹馬,帶了幾個人手。
他執著的手,眸很深:“家里這頭你一切小心,那我走了?”
虞枝收斂了不舍的緒,抿著點點頭,千言萬語化為一句話:“去吧,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謝禎著安靜的面龐,忽而生出一不想離開的沖,他扶住的肩膀將擁懷里,清晨的薄霧里籠著他冷淡鋒利的廓,眼底落下匝匝的暗影:“阿妤。”
這一聲飽含萬千復雜的緒,虞枝細的睫輕輕抖,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是無聲地低嘆,了的頭:“等我回來,我到了那邊給你寫信。”
吾妻尚年,憐語卿卿。
他年時從書中讀到這句話,尚不能理解這背后的無奈和憐惜,滿心想著大丈夫該立足于天地,志在四方,豈能被兒長絆住手腳?
原來只是沒遇到那個讓他心甘愿被困住的人。
尤其這般不哭不鬧,越發懂事的讓人心疼。
虞枝心尖微,臉頰輕輕在他口蹭了蹭,終是忍不住泄一依:“好,我等著你的信。”
一旁等待的下屬不敢有毫的不耐,紛紛充當起了木樁子,眼神卻止不住的八卦。
沒想到啊沒想到,平日在外不茍言笑的大人,竟然也有這樣溫的一面。
都說自古英雄難過人關,如今看來卻是頗有道理的。
磨蹭了有段時間,謝禎不得不出發了,否則他難以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落腳點。
他直起子,看著虞枝的眼神難得溫,眸深濃:“好好照顧自己。”
輕輕點頭,看著謝禎一步步后退,然后作利落地翻上馬。
他收韁繩姿拔立在馬背上,垂眸過來:“水重,回去吧。”
虞枝搖了搖頭,清潤的眸子直勾勾著他:“我親眼看著你離開再回去。”
謝禎心頭一,他怕自己再多看幾眼愈發貪不想離開,強迫自己冷下心腸。
他調轉馬頭,揚起馬鞭低叱一聲:“駕!”
馬兒疾馳而出,謝禎的角被風吹的微微揚起,輕盈矯健,像一只踏馬而過的雁。
其他人紛紛策馬跟上。
虞枝的目一直追隨著最前方那道影,青年清雋的影被晨霧氤氳的逐漸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輕輕吸了口氣,置這樣的清晨里,突然覺得有些冷,好像隨著謝禎的離開,心里也空了一塊。
銀翹瞥見肩膀微微抖,上前輕聲提醒:“夫人,大人已經走遠了。”
虞枝又站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回去吧。”
——
謝禎走后的日子并無不同,非要說的話,可能比之前多了幾分冷清,讓虞枝一時有些不適應。
每天都會去老夫人那里坐上一會兒,哪怕什麼都不做單獨陪陪對方也好,他為人子不能守在跟前盡孝,就替他多陪伴母親。
老夫人看出的心思,倒也不拆穿,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會笑著打趣:“你一個年輕小姑娘,不和同齡人一起玩,老在我一個老婆子跟前守著做什麼?不嫌無趣嗎?”
虞枝角彎著輕盈笑意,很是最甜:“怎麼會無趣呢?母親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呢,待在您邊益匪淺,是阿妤賺了呀。”
老夫人果然被哄的眉開眼笑,朝著桂嬤嬤打趣:“你瞧瞧,我就沒見過比這張還能說的!凈會哄我開心!”
桂嬤嬤也跟著笑,目慈:“那也是三夫人和您親近啊。”
說句不好聽的,老夫人的親孫都不曾像虞枝這般和親無間。
謝琳瑯是個不錯的孩子,但心思不像虞枝這般細膩,又是個坐不住的子,老在老夫人面前待著也嫌拘束。
至于謝婉和謝瑩那倆姐妹,心眼比篩子多,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
老夫人上了年紀,若觀火,自然也和們二人親近不起來。
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虞枝的手:“倒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后者抿著笑,真心實意地道:“是阿妤的福氣才是。”
的親祖母和外祖母皆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虞枝已經回憶不起二老的面孔,也記不得和們相的形。
老夫人于而言,倒仿佛像是補償一般,兩人子頗為相投,又有著這一段因緣,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老夫人忽的想起什麼,眼底有了幾分淡淡的惆悵:“梨花開了嗎?”
桂嬤嬤恭敬地回:“已經開了呢。”
虞枝不解老夫人為何突然這麼問,試探地出聲:“母親喜歡梨花?要不要阿妤去采幾支來在花瓶里?”
老夫人笑著看一眼:“不用,我是突然想起十幾年前曾在院子里的梨花樹下埋下了兩壇梨花釀,再過些時日咱們把它挖出來喝了,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有沒有這個口福。”
這自然說的謝禎。
虞枝心領神會,突然明白了什麼。
十幾年前埋下,那會兒老太爺還在,這酒估著大有來頭。
這才意識到剛才老夫人眼底一閃而過的惆悵是因為什麼。
兩隔,大概是這世間最殘忍的事,留下來的那個人總是最痛苦的。
虞枝乖巧地沒有追問,點了點頭:“那到時候我陪著母親一起挖,夫君要是趕不上回來,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故意用逗趣的語氣,想哄開心借此轉移話題。
老夫人眉眼掠過淡淡笑意,心中慨,真是個通的孩子,拋開別的不談,行簡能取個這樣的妻子,的確放心了不。
等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去見老頭子,也能問心無愧了。
老夫人的眼角不著痕跡潤了些,緩緩闔上眼:“阿妤,我有些累了。”
虞枝不知為何鼻頭一酸,放輕了語調:“那母親睡吧,我先回去。”
桂嬤嬤送虞枝出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老夫人躺在躺椅上靜靜睡著,氣度雍容,約可見年輕時候風姿。
歲月從不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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