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微曦，船只終于抵達了京城。

京城都會仍然是如昨日般繁華依舊，并不會因為顧文君的離去和歸來產生任何變化。

現在，對天下之都而言仍然過于渺小。

離開京城的時候，顧文君并不覺得有什麼；可是這趟回京卻是歷經一波三折，折騰許久還了傷才回來，顧文君再次踏上京城的地，甚至都覺得容了。

一去一回，邊都帶著阿武和雪燕，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邊多出一個當今天子，待遇立刻就天差地別。

船艦一停靠碼頭，便有專門的人早早等候只為幫忙沉錨牽引；下船就有魚貫而至的奴仆為顧他們端茶送水，撐傘遮，一切都是撿著最好的件。

雪燕扶著收拾妥當的顧文君下船，阿武沉默地跟著兩人。

當然，他們都是排在蕭允煜的后，不敢越矩。

至于那個無辜被牽連卷的江東船家，自有蕭允煜的手下會妥善安排理，遞出一筆客觀的封口費。

船家的事解決了，蕭允煜提到過的醫大夫，卻也已經在碼頭上候著了。

那醫一見到陛下便立即張起來，要不是被人攔下差點就要在眾目睽睽的碼頭上行禮了。

醫忙上前地問：“陛、咳……是哪里了傷？”

這問話卻換來蕭允煜寒意人的一瞥，得那被人從被窩里拉出來的醫不過氣，惶恐不安地發抖。蕭允煜冷哼一聲，微微側目看了顧文君一眼示意：“哪里的傷，怎麼的，你都自己去問他吧！”

那年紀不輕的醫大夫連連應下：“是、是！”

“不用了。”顧文君忙道。

可是蕭允煜并不理會的托辭，甩袖踏步出去，把這從宮里加急召喚出來的醫扔給了顧文君。

皇帝讓看傷，就必須好好地看，不到拒絕。

蕭允煜是在船上想清楚了，下來就變得強。

顧文君面微僵。

沒想到都這麼惹蕭允煜了，他還是掛念在心，沒忘記讓醫給看傷。

但自己也懂中學醫，自然知道，一搭脈首先男別就藏不住，要是再細診，藥沖撞，犯了協調的問題，就也暴了。

要是又讓陛下知道了，也許還要發火，真的要追到江東去殺人。

顧文君不敢賭。

馬上回了一句：“這位老先生，我挨了一劍，了點皮之苦，涂上好的金瘡藥外敷傷口就夠了，其實不打。”

之前顧文君可以這麼糊弄蕭允煜因為他并不懂醫理。

可是這宮中醫卻不好應對。

他和顧文君雖然不是學的同一種醫理手段，但行醫經驗富也是極有見地。

聽了顧文君的話，醫隨即就向顧文君走來。看臉生年紀小也不托大，十分客氣地噓寒問暖一番。便開始聞診斷。

“這位小公子，你面和發白，應該是失了不。加上你呼吸不紊腳步虛浮，也有疾，不像只是因為外傷的緣故吧。”

行人之間，就更難瞞過去了。

顧文君一時想不到回絕的好借口，不由得收了手臂，臂微僵，雪燕扶著，是最先發現不對的。

“看來，爺不想被人知道問題的。”雪燕心里一思索，很快反應過來。

通宵一夜，雪燕眼皮仍然通紅發腫，顯得幾分可憐，但還是不妨礙轉了一下眼睛，機靈道：“我家爺接連遇了賊人，已經一宿未睡，又了傷自然是神不濟的。老先生，看傷的事我們不急，等之后再看也是一樣的，不如還是讓爺快些歇下，補足力。”

這話說得條理清晰，又句句在理。

醫聽得也點頭：“你說的對，可是陛、額。”

阿武從顧文君的背后瞪去一眼睛，清秀俊氣的五也能造出幾分威勢。

嚇得那醫堪堪改口，極不適應，“可是我已經領了吩咐，不好拒絕呀。”

蕭允煜的作風，宮中從上到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做醫更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危險行生，他當然一清二楚！

若沒有富貴潑天的世家出，誰敢違背陛下一一毫？

就是做禮部侍郎的陳家、禮部中郎令地陶家，也還不是說敗就敗了。

那醫攔著顧文君，沒完陛下的吩咐，就不愿讓走。

對一個大夫，不能打不能罵，反而真的沒轍。

顧文君向前看去，蕭允煜已經往前走出去一段距離，邊左右后側，都隨行著幾個人，可擋風般地看顧，一路護送。

他畢竟是天子，不可能久留宮外。

雖然蕭允煜在外罩了一件金赤瓔螭大袍，可里面還是一件五爪金龍長衫，一定是匆匆出宮的。

既然帶回了顧文君，蕭允煜當然也是要趕回去。

要不是他們在船上惹怨，蕭允煜也不會率先一步走人。

顧文君往前去，就看見不遠，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靜靜立在岸上，只等著客人上車，車夫便會揮鞭起行。

看那車廂，表面漆黑暗沉并沒有任何華麗堂皇的裝飾，就連車窗簾子用的也是最為常見廉價的棉紗。

可細細打量就知道其中古怪。

車廂用的是深楠木，正是因為年份久遠木質正宗才會暗黑如墨，最為堅實厚重，抵擋得住飛箭暗來襲。而那棉紗都是心織出建間隔有序的孔，能夠過濾一些特質的迷香毒氣，保護車上人的安全。

牽頭的馬高大矯健，皮油水亮，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駿神飛揚。那馬只是尥蹶子打了一個響鳴，聽嘹亮聲音也知道養得氣勢如虹，狀態極佳。

更不要說，手執馬鞭等候吩咐的車夫了，穿麻短褐頭戴斗笠，一聲不響地坐在車前，仿佛平平無奇。

但是顧文君越過人群打量，就能發現他的手臂彎起，一只彎曲向外，一只搭在馬背上，本沒有放松，隨時都準備暴起。

只需要一個命令，就能從那不自然鼓起的靴子里出刀來，奪人命。

他偽裝得很好，然而還是瞞不過顧文君這個拿易容騙當看家本事之一的間諜。何況早就見過這位“車夫”的，當然不會被輕易騙過去。

顧文君已經認出來了，眼睛一亮，就有了借口。

對攔著的醫輕微一笑：“反正我是要一起回去的，帶時候再來為我仔細看。”

“等等，這位小公子！”醫急了。

但顧文君只是指了前方：“那在喊我吶，我得走了！”

聽到是有人喊顧文君過去，醫先為主便以為是說陛下，那他哪里再敢攔，只能放顧文君越過去。

顧文君連雪燕的人形扶手都撇下了，走上前些靠近蕭允煜，“陛下，我都說了我可以為自己看傷治病，你怎麼還把我扔給其他大夫呢。”

那些警惕的暗衛們見是顧文君，都不敢攔，任由接近陛下。唯獨蕭允煜見避開自己安排的醫，沉了眸，不做理睬地向前走去。

也有暗衛心中低估：“這顧文君的膽子真是夠大的，幾次三番不給陛下面子。那醫是陛下提前派人趕回京城出來候著的，顧文君卻又拒絕了，這不是找死麼！”

“就是仗著陛下恩寵他，顧文君也太任妄為了，遲早消耗完陛下的耐心。”

“陛下在船上就已經怒，顧文君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這次陛下恐怕真的要忍無可忍了。”

他們都是各個忠心陛下的，都知道顧文君對陛下的不同，所以才記住了顧文君這個人。

雖然震驚陛下對這個顧文君上心，但私下并沒有多人看好這樣的關系能維持多久，紛紛覺得顧文君離倒霉不遠。

他們猜的不錯。

要是顧文君真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追上去，又一次違背蕭允煜的想法，那真的要勢如累卵，堆疊煩躁直至失去蕭允煜的耐心了。

但偏偏認出了那個打扮平庸的“車夫”，所以才敢這麼無畏地蕭允煜的眉頭。

“大人，那是不是秦川來接應你？”在外面，顧文君便‘大人’掩人耳目。

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江東的時候。

認出來了，那車夫分明就是秦川！

也只有蕭允煜這位皇帝陛下，才能使喚得昔日的錦衛統領都尉了。

是想借著這句猜話和蕭允煜打破冷戰。

顯然是猜對了。

蕭允煜眉目微，長眸一豎，從颯然冷意中出幾分思索，“你還是看出來了？”

“大人，你忘記了嗎，從前我還為你易過傷口的容呢，這點喬裝的把戲，還騙不過我。”顧文君神還是斂著的，有些蒼白，但是眼神明亮，如星似月，時時刻刻吸引著蕭允煜的心神。

恍如從前，他落難小小慶禾縣的時候。

然后，心便了，本來也就狠不下來。

但是蕭允煜上還道：“你就是猜出來了又怎麼樣，顧文君，別以為朕真的拿你沒辦法！”

他干脆一把拉過了顧文君，低聲音附耳。

“主子……”

那“車夫”見他們走來，抬起斗笠，果然是五冷氣勢沉著的秦川，他看著顧文君，愣了愣，然后才對顧文君打了招呼。

抿出一個笑：“秦川，好久不見。”

秦川剛想要回話，但蕭允煜卻直接就把顧文君抱上馬車，將人帶了進去。

“啊！”

顧文君不由驚一聲。

蕭允煜卻嗤笑：“本來，朕還想讓你帶醫回書院的，既然你自己主跟過來了，那就隨朕一起回宮！”

那手掌著的腰間，帶來如火燒灼般的熱度，讓顧文君心驚跳。

狹小的車廂，比船艙更加仄，也更容易生出不適宜的曖|昧。

“不行。”

顧文君心里咯噔一下，連忙掙開，往馬車車廂里面一滾坐了進去，避開蕭允煜的手。

是想和陛下緩和關系卻不想越過那道底線。

眼見蕭允煜又沉了眉眼，顧文君連忙開口：“陛下！我是看到秦川喬裝的模樣，有了些靈，對太后的事生出想法，這才連看傷都顧不上，急急就過來和你說的。”

氣氛直轉而下。

好不容易親近了一些的關系又陷寒冰。

漫長而死寂的沉默僵持過去，直到顧文君差一點都還是覺得氣悶，不上了，蕭允煜才開口。

“說吧，朕也很好奇，你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