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人兒被驚擾, 恍惚間睜開了眼睛，“繪靈。”

繪靈也聽到了，多有點氣那顧三, 不是說好了晚上練習了嗎, 怎地又改清早了？而且這天，都還沒亮。

慣會生事兒的。但再怎麽氣, 他現在都是郡主的師父了。哪家師父徒兒訓練, 都沒有推拒的道理。

是以一聽到陳夕苑喚，繪靈便踱到床塌旁, 練地卷起了珠簾, “郡主可是被方才的聲響擾醒的？”

陳夕苑一聽, 困意當即醒了大半, “真是三哥在我？”

繪靈：“是, 郡主要起來麽？還是奴婢出去......”

陳夕苑沒等說完, 有點急, “快幫我更, 我起來。要方便，好穿的......”

一陣忙碌, 陳夕苑著裝妥帖, 仍是小年的裝束，說不出的神風度翩翩。沒用早膳, 徑直出了陳宅，一路小跑著來到顧紹卿面前時, 的小臉微紅，輕輕的。

“師父。”

雙手抱拳, 微微朝他躬，學的是顧紹卿向姚寒江行禮的樣子。江湖常見, 但安在陳夕苑上，因為稀罕，多顯得有些違和。

顧紹卿被逗笑，那一瞬，年清雋的眉眼似無端生了，輕易地劃破了已是強弩之末的暮。

陳夕苑循聲擡頭，那駐的眼底，也忍不住跟著笑，沒等顧紹卿同意，便自個兒撤回手，站直了。

微仰著頭看他，芙蓉面上欣喜難掩，“不是晚上麽？怎麽又改早上了？”

顧紹卿：“......”

問得好，只是他自己都沒有確切答案。

他現在該在七寶村，應該找人帝都尋三皇子謀士的書函，應當......要做的事兒很多，若依循理智而行，他當按照兩個人的約定晚上訓練。但就在剛才，他的雙掙了他的理智掌控。

若不是走向陳夕苑，它們不願意。

躺在躺椅的那一段，兩力量在他裏博弈，最終，理智敗了。

他走向了陳夕苑，如願地見到了。

至于為什麽，他顧不上細想了。

時間亦不多，虛度一點便一點。

“嗯？”

陳夕苑看他不言語，凝著他的杏眼中冒出狐疑。

“三哥，你在發呆嗎？我問你話呢。”

顧紹卿回過神，隨意扯了個理由，“賣案有了大進展，我想著你可能想即刻知道進度，就......”

瞎扯的效果驚人，還未完，陳夕苑眼中的狐疑便散了，有一縷破出，在顧紹卿的注視下，一點點綻開趨于燦亮。

“詳細說說。”

“邊跑邊說。”

就這麽，小郡主又給大魔王忽悠著晨跑了，都忘記了自己還沒用早膳。跑期間，顧紹卿將昨夜發生的種種和今晨見陳元初的事兒全部道與聽，唯獨略去了陳元初對他的試探。

說到威脅指使墨的信可能來自三皇子謀士時，陳夕苑當即停下了t腳步。

靜靜睇他，唯有長睫時不時地一下。

沉寂過于久了，顧紹卿猜不的心思：“怎麽了？”

陳夕苑這才開口：“昨兒夜裏，你是不是又出去了？”

雖是在問，但答案幾何，陳夕苑已經很清楚了。

顧紹卿默不作聲。

陳夕苑早知他會是這個反應，也不在意，“那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自己去帝都找三皇子謀士的筆跡做比對？”

顧紹卿無從反駁，因為事實如此。

陳夕苑看他這般，不有些惱火，的語調染了冷，小郡主的架子不自覺顯，“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只是一個人，力是有限的。”

“你有師門有顧府，現在還有徒弟！而且這些事兒說到底是府的事，各部門都該配合。你能不能試著依賴，不要什麽都自己一個人來？”

毫無疑問，這是訓斥，仿佛才是師父。放眼整個瀧若，敢這種轟師父的，怕是尋不到幾人。

顧紹卿于這番訓斥中越發沉靜了，他的注意力被陳夕苑話中的“依賴” 二字勾纏。纏得死，短時間，饒是他功夫驚天，也本掙不出來。

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這個詞，他不知道怎麽依賴，更不知他有沒有依賴的基底和仰仗。在靜逝的時中，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有事自個兒解決。

這次也一樣，不過是他的下意識罷了。但陳夕苑惱了，極其罕見地。憤怒又篤定地告訴他，他并不需要一個人做完全部，他是有人可以依賴的。

可，“我不知......”

他本想說，“我不知怎麽依賴”。話出口的那一瞬，因無法言明的緒，又給他自己咬碎咽回了肚裏。

又是一陣冷滯。

陳夕苑從他上讀到了幾分別扭的意味，聯想到他過去經歷的種種，開始為他開，

“哥哥不懂依賴又不是他的錯，爹不疼沒娘。師父倒是好，可他忙得很，勻到他上的時間得可憐。他可以依賴誰？又有誰給了他能夠依賴的安全？”

沒有，都沒有。連，因為年紀小，除了陪伴和麻煩他，什麽都不能給他。

思緒輕晃慢，陳夕苑的心也了一灘水，提步湊近顧紹卿，近到兩個人能清楚在對方的眼底尋到自己的影子。

陳夕苑像只漂亮的貓兒，討好一般地笑著，“不會依賴也沒關系，從現在開始學習也不晚。”

拿自己舉例，“你看我，現在才開始學習武藝。只要有心，什麽時候都不晚。”

顧紹卿聽瞎忽悠，但直到這一刻，他都沒有生出過想要制止的念頭，一都沒有。

他在期待什麽？

他叩心自問。

另一廂，陳夕苑的話還在繼續，“就我說，你該將取三皇子謀士筆記的事兒給我，我在帝都有人吶。”

“我若是將這事辦好了，你或許會覺得我這人靠譜了，是可以依賴之人。”

“哥哥。”

一時喚他師父一時又喚哥哥，仿佛依循了某種旁人無從得知的規律，毫無違和。

顧紹卿因這一聲回神，眼睫輕。

陳夕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這件事給我，好不好？”

漫長的沉默過後，顧紹卿道好。

話音漫出的那一瞬，陳夕苑笑開來。

春未至，百花未綻，是顧紹卿眼底唯一的豔。

......

一回陳府，陳夕苑便去尋了陳元初，兩個人一道用了早膳。

用完，放下筷子，陳夕苑凝著陳元初聲喚道，“爹爹。”

陳元初向時，又道，“夕夕想寫一封書函給老祖宗。”

陳元初于茶盞的手指若有似無地了下，之後擡手，小幅度一揮。廳伺候的人，開始撤離。很快，這片空間中只剩他們父二人。

陳元初溫聲：“可是想請你老祖宗幫忙取三皇子謀士的筆跡。”

陳夕苑回是。

陳元初聞言，低低笑了聲。

陳夕苑不明所以：“爹爹笑甚？”

陳元初稍斂了笑：“你是如何說服顧三的？”

先前顧紹卿來見他時，他便想著出手相幫了。

雖說眼下種種是他有心放任，想看看兩個小家夥能做到什麽地步。但畢竟自家孩子，年紀又還小，棘手的還是要介幫上一幫的。豈料顧三的表現，讓他覺得自己這番想法很是多餘。

這才歇了這個心思。

沒想到，這球最後又來到了自家乖寶手中。

提起這茬，陳夕苑不彎了彎，“我罵他了，他許是覺得有道理，就答應將這事兒與我來辦。”

陳元初興致盎然，“同爹說說怎麽罵的？敢罵顧三的人，這世上不多見吶。”

“我們小殿下是真的厲害。”

被陳元初這麽一戲謔，陳夕苑碾滅了同他分是如何罵顧三的心思，將偏軌的話題帶了回去。

“爹爹，您覺得夕夕此舉妥當麽？”

陳元初順了兒的意，“夕夕此番，怕不是只想得到三皇子座下謀士的筆跡怎麽簡單吧？”

若只想弄到那人筆跡，方法多得是，沒必要搬出皇太後。

陳夕苑笑了笑，這笑裏有對父親的敬仰，亦有想得到父親誇贊的期待，“爹爹，短短幾日，我先是遇見了因一紙藥方被滅門的溫浩瀚，之後又撞見了因買差點家破的胡九夫婦，過于頻繁了。”

“這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

瀧若已經開始潰爛了。而潰爛，總是最早顯于薄弱之。西地，就是這片天下最薄弱的地方。

“爹爹，我自知無拯救蒼生的能力，卻也無法對我撞見的一切視若無睹。不僅僅是因為我姓陳，而是因為我也有父兄我也有想要守護的人，不用真正易地而，我也能到他們的悲凄與絕。”

“如今潰爛已始，若不及時修補，終有一日，會爛及本。到時候，顧家三郎可能會為下一個溫家，因懷異寶被誅；徐家二郎就算有破天的本事，也無法在軍中謀得一席之地；朝中大吏瀧若高，只要錢給夠了，皆可上位。”

不賢，民似牲畜被肆意屠殺，國將不國。

“如今祖父態度不明，我只有請老祖宗出來坐鎮了。”

“這家國，是所有人的。”

“嘉應皇太後，從來都在局中。”

在這一瞬，陳元初從自家乖巧弱的小郡主上看到了將門虎明嘉應的影子。弱只是表象，是願意時，才會顯現的一種特質，是隨時可以被摒除的。

們骨子裏流的是將門的，必要時從不懼戰，無以倫比的聰穎果敢和強勢。

而這一切，現在還在依循本能行事階段，若輔以名師教授磨練......

陳元初的眼前閃過兒一華服沿著層層階梯而上，最終站在帝國至高點的畫面。

好到渾都在應激晃。

他的答案，也在這一刻傾瀉而出，“那就這麽辦吧。”

陳夕苑素來敏，怎麽會覺不到父親的緒變化。并且知道是因自己而生的，爹爹是真的贊同所說。

先前聰穎又冷靜的小郡主，因為這份認知，眉眼彎了新月狀，甜可至極。

陳夕苑歡喜離去。

陳元初這才端起茶杯輕啜了兩口，聊了些時候，滾燙的茶水涼了些，正好口。

喝了半盞，陳元初獨自去了書房。他研墨執筆，給右相白通寫了封信，將近日在西地發生的種種特別是吏部在他的家鄉賣剝削平民一事兒詳敘與他。

寫完，找了信封裝好。

等到胡燃東過來，聊完事兒，他將信遞給他，吩咐道，“用最快的方式與白通。”

胡燃東眼中有訝異一掠而過，“殿下怎麽......”

給白通遞信？記憶之中，兩人的軌跡完全錯開了，時至今日，一面都沒見過？而且這些年來，殿下一直避免同帝都有牽連，更別說同白通這樣的肱骨大吏有接了。

想要說及的太多，言語沒能組織好，才開了頭就卡頓了。

不過這并不妨礙陳元初讀懂他的心思，他笑著，“此一時彼一時。從今往後啊，本殿都聽小郡主的。”

“指哪兒便打哪兒。”

胡燃東何其聰明，經由這番話就把陳元初猜到了大半。他自是歡喜，當即領命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