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亭詫然，眸劇烈地閃。

    這才想起——

    周憐之戰中，楚月的法行位，武技法則，既有著過目不忘紅爐點雪的本領，亦能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你暫且跟在本侯的邊，將骨法則寫完，蘭公子背於心，即可回到萬道。”

    “萬道之路，長途跋涉，艱辛坎坷，且無諸多助力。”

    “便是本侯，也是遠在天邊。蘭公子，你可願？”

    楚月正視蘭若亭的眼睛問道。

    蘭若亭是個聰明人。

    他懂楚月的打算和計較，以他蘭若亭為筆畫春秋藍圖。

    “蘭某，願意。”

    “萬死不赦於此路，行此道。”

    蘭若亭紅著眼睛，一掩藏在深的狠勁浮在眉目。

    乃是經過九死一生的韌。

    “一為己，報仇雪恨。”

    “二為母親，長樂無虞，終有團圓之日，庇護其晚年直至終老，定要損害母親之人惡有惡報。”

    “三為侯爺，以德報怨，知遇之恩，來日登頂萬道，蘭某所擁有的，便是侯爺麾下的。蘭某若死在路上，那便請侯爺再擇高明，是蘭某無用。但若亭定會竭盡全力，絕不會有片刻的鬆懈！！”

    蘭若亭作勢就要跪下去。

    楚月單手將他托住，頗欣賞地看著蘭若亭。

    說是知遇之恩，不過是利用。

    需要提前在萬道部署，好過兩袖清風前去。

    “刺啦”一聲響起。

    就見蘭若亭割裂掌心，以為筆畫天地契。

    契符驟，晦難懂，有種詭麗浩瀚的。

    最後，蘭若亭點燃焰火，將符契的底部燃燒，便以緩慢的速度，燒作灰燼。

    閃耀著粼粼火的灰燼，點點如螢，匯聚群，湮滅在了楚月的眉心。

    相連彼此，契定則。

    天地為引，十世做奴。

    “天地契中的奴契符。”

    柳霓裳的目閃了一下。

    蘭若亭道：“我既為侯爺做事，就該幹脆利落，甘願做侯爺的殿下之臣。奴契符一經形，流於，來日登頂，縱然富貴迷人眼，吾若做出背叛侯爺的事，符便如斷骨之刀，害我髒腑，隨我，斬我百骸，剩我於殘肢在人世。”

    “若亭，願做侯爺之奴。”

    他抱拳躬，深深地低下了頭。

    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是多麽難得的造化。

    貴人相助，如東來紫氣。

    他必須抓住這機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疑心你的為人和赤誠。”楚月緩聲說。

    “世間赤誠皆可碎釀做酒，所謂真心瞬息萬變，時間留不住任何東西。”

    “侯爺既願助我，千載難逢，常言有雲：賢臣擇主而事，良禽擇木而棲，吾則唯侯爺馬首是瞻，來日侯爺振臂甩袖，若亭絕不會有片刻的怠慢。若亭不以真心，隻以怒契符。侯爺曆經來路，時至今日，應當比若亭更加清楚，真心難得可貴，真心稍瞬即逝。”

    蘭若亭一則想表明自己不可更改的真心，二則希楚月鼎力相助。

    隻有變利益共同，才會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許予瞥向蘭若亭的眼神，多了幾許欣賞的意味。

    蘭若亭久經人世之苦，清楚機會難得，不願放棄，更不給楚月任何反悔的機會。

    況且，如若楚月誠心收他於麾下，奴契符的事隻有蘭若亭自己提出來，倆人之間才算除了互相利用的關係外，還有一份真正的誼。

    “好，本侯定全力相助，開盡扶搖風，送你上青雲。”

    楚月瞇了瞇眼眸，不再拘束，大方坦收下了蘭若亭以奴為契的投誠。

    需要這樣利落的人。

    蘭若亭眼眸睜大，映著對方的黑金龍袍。

    如驟亮的華，點燃了信仰和前路的方向。

    他將不再渾渾噩噩。

    勢必抓住這借力，青雲直上，扶搖萬裏九重天！

    ……

    蘭若亭重新戴上麵，換好了新的袍，跟在了楚月的邊。

    回到界天宮，就瞧見龍子蘅跟慕老夫人等有說有笑的。

    太夫人歉意道：“龍隊長，願以為，你還會怪罪我等。想不到龍隊長是這等通達理之人，豁達之高，讓老油然起敬。”

    “我和諸位匪淺，同家人，焉有怪罪之說？”

    “能再見諸位，便是重逢之喜，心花怒放的欣喜已是衝了滿腦，談何怪罪？”

    龍子蘅文縐縐的儒雅模樣，楚月有些不大適應的。

    葉無邪角猛，瞧著對方那登堂室反客為主的樣子，倒像是這廝是孫子，自己才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楚月了下，眨兩下眼睛。

    龍隊長……

    當真沒有怪罪嗎？

    那小緒鬧得，都快招架不住了。

    “你們回來了。”

    太夫人說：“借界天宮寶地一用，燉好了湯，適才分給守夜的將士們喝了點，還給你們留了些呢，天寒地凍長夜霜冷，快來喝一口熱乎的。”

    修行者多是辟穀，百日不食也無大礙。

    但五穀雜糧之正氣之源，長久不食也會影響修煉的基。

    縱不如那些辟穀丹、果腹丹來得貴稀罕，卻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葉無邪的微微僵住。

    想要說有關於祖父的事，卻不知如何提起。

    他不敢去看祖母浩瀚深邃溫慈和的眼睛。

    時過境遷，是人非。

    誰也不敢斷定從前和以後。

    “這位是……？”

    太夫人拄著拐杖走來，一眼就看到了蘭若亭。

    蘭若亭坑蒙拐騙之時可謂是舌燦蓮花，滔滔不絕。

    這會子倒是拘謹了起來，結滾，就連眼神也不敢看。

    他低下了頭，正要說自己是和侯爺相連著契符的奴。

    “新相識的朋友。”

    蘭若亭話尚未說出口，就聽見楚月回得輕飄飄，是那麽的順其自然。

    他扭過頭，定定地看了好久。

    從心髒，到指尖，神經末梢都跟著悄然地。

    朋友。

    他從未有過朋友。

    胞弟的未婚妻倒是想結識他。

    但在他被毀容後，看他的眼神便如看街邊乞丐，走家行竊的老鼠。

    仿佛是什麽晦氣的垃圾。

    蘭若亭至今都忘不掉那樣的眼神。

    “榕榕，他是誰啊？”同行的問。

    那人回：“不認識，大概是哪家想要攀附權貴的人吧。”

    “啊？當真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生得如此模樣，奇醜可怖，還妄想攀附權貴？”

    “榕榕，你可要離他遠點，別有什麽不軌之心，我見他時常看你，當真是想吃天鵝了。”

    “……”

    蘭若亭渾發冷。

    彼時的他在想，自己定是瘋了，覺得榕姑娘會為自己冤。

    胞弟是因為榕姑娘才刀割裂焰火燒毀他容貌的。

    他不曾怪過榕姑娘。

    因為他知道，胞弟才是始作俑者，該死的真兇。

    他甚至還抱有一幻想，認為如榕姑娘這般姣好的子，定能襄助他。

    “原是朋友，可有什麽忌口，恰好熱湯有多，喝上幾口暖暖子吧。”

    太夫人慈和的聲線把蘭若亭從思緒之中帶了回來。

    他怔怔地看了過去，渾發冷，對上了太夫人溫暖和煦的眼神笑意。

    “這孩子怎麽了？”慕老夫人問道。

    老伯公皺了皺眉，“怎的渾發冷？”

    慕驚雲取了一件虎裘過來，披在了蘭若亭的上，又取出裹著致綢緞的滾燙暖石遞於蘭若亭的手上，“正是天冷，穿得有些了。”

    慕臣海不多說什麽，隻是一掌下去，靈力氤氳，給屋子裏的暖怒生了點熱意。

    “湯來咯。”

    慕臨風用托盤端著湯的行路模樣看起來都是個不著調的。

    故作英俊風流的颯爽，好似端的不是湯，而是在天涯仗劍，足踏峻峰。

    楚月接過湯，喝了一大口。

    等到後半夜，便要去衛老棺前守夜，送老將軍一程。

    “侯爺。”

    顧小匆匆而至，“劍星司原決定明日所築，但衛老之事，可要避開，等過段日子再築？”

    “不用避開。”楚月雙手捧著湯，掌心暖和。

    外頭寒風肆，冷月高懸，屋生溫，倒如春暖。

    蘭若亭豎著耳朵聽個仔細。

    他能跟在侯爺的邊不多，亦想學著點什麽。

    “可是遠征大帥……”

    顧小頗為顧慮。

    “遠征大帥薨逝，海神大地蕓蕓眾生無不容，劍星司又是眾所歸，劍修所向，且也是萬劍山的眼中釘中刺，此刻開築，隻怕落人口舌。”

    “無妨。”楚月又喝了口湯，才說：“劍星司偏要在遠征大帥薨逝之日開築，因遠征大帥亡於周憐一役，劍星司又開築於海之上，天梯腳下，既載道義，又承天梯之重。便要大地的每個修行者，都不忘這段幽暗時日的苦戰，每一個登天梯而去的修行者，都會銘記，遠征大帥固已薨逝，但老將軍的神永垂不朽，會深種在每一個他鄉的海神人。由此，劍星司存在的意義，就不僅僅是劍修。”

    蘭若亭喝著湯，聆聽認真，豁然開悟，頭皮麻麻的，好似要長腦子了。

    顧小眼神一亮，驚喜道：“如此說來，便能一通百通，今朝反而是劍星司開築的吉時。便如大師姐所言，我這就說去。”

    “等等。”

    楚月再慢點喊，隻怕視野裏再無顧小了。

    這廝看似小家碧玉的，實則風風火火之利落霹靂。

    顧小腳步頓住，黑葡萄般的杏眼回頭看，“師姐還有事要代嗎？”

    滿腦子都是劍星司的事，天真無邪的眸子裏隻有對劍星司未來的憧憬。

    楚月好笑地看向，舀了一碗湯上前，“喝完再走。”

    “好嘞。”

    顧小咧著笑，接過了一碗湯，雙手捧著，猛地灌了裏。

    眨眼睛，瓷雕花的湯碗就已經見了底。

    “既是明日開築劍星司，就得趁星夜備好諸多事宜，否則臨時抱佛腳就不好了，屆時忙得團團轉，焦頭爛額容易出錯。我先去定一個大致的方向，等到晨時，還要祭拜衛老先生。師姐你安心守著，劍星司的事給我，有我在 ，你無需。”

    “我去啦。”

    顧小一使不完的牛勁和活力，臨行前甚至還用元神之力洗滌幹淨自己喝過的湯碗，去時如一陣風，誰都留不住。

    夜匆匆，也匆匆。

    蘭若亭訥訥地看了過去。

    又端詳著楚月的神變化，疑楚月為何不惱。

    這顧小的一番言語，分明是喧賓奪主，又奪權之嫌。

    他可記得，年時期，父親的部下如顧小這般，後來被父親斬於馬下，毫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