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了牽著的小手,一步步過堆積如山的尸,的步子小,他便慢下來等。他撿了一匹馬,把那小小的末代公主抱上馬背,裹大氅將藏起,繼而策馬往伯府走去。
半年未曾出宮,宮墻之外真是面目全非啊。
長安萬民被屠戮殆盡,宮城四都是海尸山。
一路上沒什麼話,但懷里的小人兒漸漸暖和了過來。很快到了伯府門外,他把姜姒抱下了馬,見眸子通紅,想必在路上已經哭過一場了。
他蹲下來握住纖細的雙臂,溫聲說道,“以后你就是伯嬴的妹妹,外人問你,便說你姓伯,單字一個‘姎’,可記住了?”
姜姒眼里凝淚,抱著自己的小狗,“記住了。”
他又叮囑道,“父親伯邑,母親姚氏,哥哥伯嬴,可記住了?”
低著眸子,低聲道,“記住了。”
他便正問,“那你告訴我,你什麼名字?”
淚眼汪汪,“我伯姎。”
他又問,“你是誰家的孩子?可有什麼父母親人?”
的眼淚越發潰堤而下,“父親伯邑,母親姚氏,還有哥哥伯嬴。”
他抹去的眼淚,“阿姎,都會好起來的。”
哭出聲來,“我不阿姎,我阿姒!我父親是昭平帝,母親是文惠皇后,我只有一個弟弟,他姜恒!”
他將那小公主抱在懷里,今日之前什麼都有,有這天下尊極貴極的份,有人疼有人寵。今日之后國破家亡,孑然無依,什麼都沒有了。
“是,阿姒,我知道你是阿姒。”
他把姜姒送到伯府住下,對外亦稱伯姎是姚氏養在鄉下的兒。
無人生疑。
只是聽說怕人,日與吠吠躲在臥房不肯出來,若是睡著了,便總被噩夢驚醒。他去伯府看過幾次,對他再不似從前那般親昵,也不曾再喊他“洐哥哥”。
昭平五年冬十二月二十日,許世年南面稱帝,建立乾朝,改元建始。
同日冊封顧氏為后,追封已故林氏為明德皇后。
冊封嫡長子許鶴儀為太子,冊封嫡次子許之洐為燕王。
他十二歲這一年被敕封燕王,在長安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了燕國的封地。若不是因了他的祖母,他大概早便被打發到燕國去了。離長安遠遠的,也離宣室殿那張龍榻遠遠的,雖貴為諸侯,卻再沒有資格去爭奪天下。
因了祖母的緣故,他才得以留在長安的府邸。祖母后來了宮,他見祖母的機會便了許多,但祖母依舊疼他,就連宮中何有道,有幾條道,道如何開啟,都是祖母悄悄告訴他的。
祖母偏他,猶如父親偏許鶴儀。他不知父親為何偏許鶴儀,亦不知祖母為何偏他。但因有了祖母的庇護,許鶴儀有的,他也一樣不,全都有。
主了燕王府,當日便命伯嬴去接了姜姒來。
抱著自己的小狗怯生生地站著,與世間萬都保持著距離。
那長雍的醫說古籍中有一味藥逍遙湯,便似奈何橋上的孟婆湯,能令人忘卻一切前塵往事,活個逍遙自在。
他便想,若那小公主能飲下逍遙湯,便能忘卻那一場黃粱大夢,亦能忘卻這一場滅國之災。才五歲,未來太長了,應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他命長雍配置了逍遙湯,又著人試了藥,用過藥的宮人果真再不記得自己的從前,就連姓甚名誰都忘得干干凈凈。
也許是好事。
總歸是好事。
接姜姒燕王府的那一日,他跪坐在前,心緒亦是十分復雜,他說,“你姜姒,是慶朝最后一位公主。你父親是昭平帝,母親是文惠皇后,你還有一個弟弟姜恒。你都記得嗎?”
眸里通紅,“記得。”
他捧住的小臉,“阿姒,但愿你以后不會怪我。”
抱自己的小狗,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問,“你可愿再我一聲洐哥哥?”
也許是不愿的,因為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垂,一滴滴地落到那小狗頭上。他心里知道的不愿,沒有再勉強,嘆了一聲便對外抬了一下手。
卻聽輕輕道,“洐哥哥。”
他心里百味雜陳,“阿姒,等你及笄了,我娶你。”
如今五歲,待及笄,還有十年。
這十年會發生些什麼,是死是活,誰都不知道。
太小,也許還不知道“娶你”意味著什麼,因而只是垂頭著自己的小狗,并沒有答他。
真正的阿姒愿不愿意嫁他,他終究是不會再有機會知道了,因為飲下了逍遙湯。
那碗逍遙湯經了的口腔了腹,抬起眸子時已是懵懵懂懂,打量著他,也打量著周遭,最后問道,“你是誰?”
他溫笑道,“我是你的洐哥哥。”
又問,“那我是誰?”
他眸中復雜,“你是伯姎。”
伯姎,父親伯邑,母親姚氏,還有一個哥哥,伯嬴。
伯家是將門世家,伯家家主伯邑是許世年的右將軍,在昭平兵變中立下了汗馬之功。是伯家的兒,與他門當戶對,極好。
他便說,“阿姎,待你及笄,洐哥哥娶你。”
笑得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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