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長雍正在配殿外頭煮藥，瞥見有一壯婆子鬼鬼祟祟的，他轉便去了殿。

過窗子，果然見那婆子現出來左右張，趁無人發現趕將袍袖中藏著的東西投了藥罐中，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

那婆子忙活完了，正埋起頭來將雙手攏在袖中轉溜走，卻聽伯嬴厲喝了一聲，婆子嚇了一跳，腳底抹油就往外逃竄。

“往哪兒跑？”

伯嬴追幾步，幾下功夫便將那婆子扭摁在地上。那婆子半個子都在雪里，凍得連打幾個噴嚏，“饒命，將軍饒命！奴正要去膳房，走錯了地方！”

這時長雍已出了配殿前去查看藥罐，果然見正煮著的藥中多了一味桂枝，與昨日藥渣一樣，便朝伯嬴道，“正是這個婆子！”

伯嬴便著人將婆子捆了，押至配殿之審訊。

“誰指使的你？”

“將軍明察，奴什麼都不知道！奴才進宮沒幾日，對宮里的路不，只是路過這里，走錯了地方，將軍莫要冤枉！”

伯嬴黑著臉冷笑一聲，“你若不從實招來，那便送你去見閻王爺！”

婆子見伯嬴已出佩劍，嚇出一汗來，但想到自己的把柄還在旁人手中握著，便妄想著狡辯，“將軍冤枉呀！老奴實在不知將軍的意思，到底要老奴招什麼呀！”

伯嬴冷笑一聲，給長雍使了一個眼，長雍便自小瓶中取出一粒黑藥丸給那婆子塞了下去。

那婆子干嘔起來，神慌，“大人給老奴吃的什麼？”

長雍笑道，“七步斷腸丸。”

婆子聞言嚇得幾乎要屁滾尿流，張口結舌道，“斷......斷腸？”

“是。”長雍笑著點頭，“走七步，你腸子就斷了，然后七竅流，‘啪’地一下，人就沒了。”

那婆子哭天搶地沒命地干嚎起來，“造孽啊！造孽啊！是周人命老奴這麼干的！冤有頭債有主，老奴只是個聽命辦事的，怎就要讓老奴斷了腸子去死呢？天爺啊！造孽啊！”

伯嬴擰眉問道，“是周人命你毒害表小姐？”

那婆子哭道，“兩位大人饒命啊！老奴的兒子因打死了人逃了出去，被周人抓了回來，要挾老奴若不聽命于，便將老奴的兒子送呀......老奴就這一個兒子，實在沒有辦法，只得聽周人的，還請兩位大人饒老奴一條狗命啊！”

伯嬴斥道，“你可知誣陷妃嬪是什麼罪？”

婆子尖起來，“老奴哪敢誣陷！老奴的腸子都要斷了，再借老奴十個膽子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誣陷呀！”

伯嬴又問，“藥湯里的桂枝是周人命你放的，那牛里的扁桃仁也是你做的手腳？”

那婆子一愣，趕辯白道，“什麼扁桃仁，老奴沒干過！將軍可不要冤枉好人！”

長雍道，“這麼說，放扁桃仁的另有其人？”

伯嬴冷笑，“你且在此候著待殿下傳召，記住，七步斷腸。若敢有一句假話，便不必再指活下去了。”

那婆子點頭如搗蒜，想要干嘔卻嘔不出來，又不敢一下，只能小心地跪在地上。“老奴只求兩位大人賜下解藥，老奴不敢撒謊！”

*

這廂伏良人正提著一竹簍活魚帶人往建章宮送去，另有食盒盛了滿當當的糖蟹、鱧鮬。（《唐書·卷三十九·地理三》中記載，唐代滄州的土貢有“糖蟹、鱧鮬”。糖蟹即用糖腌漬加工的渤海梭子蟹，晗蟹乃是用烏鱧魚的卵加工制。）

母家有叔伯在漁郡掌管鹽政，冬日在海邊破了冰打撈了不海魚，又盛進皮桶仔細往薊州送來。那皮桶里因盛著海水，路途又不算遠，因而到了薊州時，海魚都還活生生的。

這倒不是奇事。

整個乾朝，除了燕國、楚國守著魚鹽之利，中央轄區及其余各國例如甘州、郡、滇桂、淮南等地，若要吃鹽皆要靠燕楚兩國供給。這燕楚兩國之中，又尤以燕國為主。

乾朝實行鹽鐵專賣，以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而燕國自古守著渤海鹽池，灘涂廣闊，魚鹽饒，因而掌控著整個乾朝經濟命脈。

像是長安及其余各國除了夏日能吃上新鮮的河魚河蟹，其余三季不過只能以腌漬過的魚祚過過癮罷了。而燕國百姓冬日卻也能吃得上新鮮的海魚，實在是一樁事。

伏良人是薊州人，自小吃海鮮珍是吃慣了的，而那幾個長安來的卻是沒見過海的。別看們一個個自詡是都城長安來的，實際上眼界極窄。單說就手里這一竹簍活蹦跳的海魚，便是們沒有的。

還命人往長樂殿送去幾條，連糖蟹、鱧鮬也一樣沒，但就偏偏不給長安那四個，非得饞死們不可。

哼！

正往建章宮走著，卻聽見幾人正杵著說話。那幾人手中都拿著掃把鏟子，想來是正在除雪的使婆子丫頭。

幾個人正說得十分投，沒見到伏良人一行人已經在不遠了。

一個婆子道，“還記得嫁進裴府的那個家人子嗎？”

另一個道，“記得呀，是那個孟玉槿的。”

“也不知道人家積了什麼德，嫁進侯府，雖說夫君沒了，但殿下也追封了定國侯，已是極好了。”

“鄭大嬸兒，那人到底怎麼了？”

那鄭婆子又神神道，“你們不知道，那孟玉槿昨日已經死了。”

其余幾人俱是驚愕住了，“什麼？好好的人怎就死了？”

那鄭婆子又道，“聽說是因為那個孩子......”

“什麼孩子？”那幾個人胃口被吊得足足的，趕湊上前追問。

“那孟玉槿雖看著風地嫁進侯府，到死還是個姑娘呢，沒給定國侯留下一點脈。原本侯爺侯夫人也都善待，誰知自己想不開，聽聞表小姐懷了定國侯的孩子，便懸梁自盡了！”

另有婢子總結道，“這麼說，表小姐腹中的那個，果真是裴家之后？”

鄭婆子又道，“可不？哪有不風的墻，但凡是傳出來的，必定是有這麼樁子事兒。”

其余幾人圍在一起嘖嘖稱奇。鄭婆子又叮囑道，“這可是大事兒，你們也都出去說說，讓大家都評評理，怎就把人家一個正經的侯夫人給活活兒地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