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洐取出腰間佩劍來，劍并不出鞘，只是指著腰間的朱雀印，毫無愫道，“這朱雀印怎麼來的，你大概是忘了。”

阿姎已是十分不堪，但卻用一種異常平和的神看著他。

許之洐不喜歡這種平和的神，寸縷不著，無冠的卻仿佛是自己。

仿佛在可憐自己。

因而他一手著的下頜，一手持劍抵住腰間的朱雀，眉眼之間鷙叢生，“我是你的主人。”

原本不平衡的子因被他的劍抵住便要晃過去，但他住自己的下頜又令直直面對著他，他那雙蒼冷的眸眼，含著難掩的偏執與眷。

下眸里泛起的水霧，平心靜氣道，“許之洐，你終于原形畢了麼？”

他冷肅的目從上掠過，頃劍出鞘，割斷了懸著的绦。沒有防備，驚一聲立時重重地摔了下來。、

的頭被摔在地上，昏昏沉沉，嗡嗡作響。

有那麼好一會兒，失去了意識，全也彈不得。直到漸漸覺到有人拿什麼東西了一下，得生疼，才驀地一下醒轉過來，下意識地捂了被摔之，那里已腫了起來。這不是最打的，最打的是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楚。

想起來吠吠死的那一夜，也茫然一片看不清晰。

那人漠然道，“怕了便開始裝死？”

他又打了一下，才察覺到的是方才那把冰涼的佩劍。可什麼都看不見，因而不知道那佩劍要從哪里來，又要往何打去，捂了被摔得昏沉不已的頭，把子蜷一團。

阿姎想起裴君的話，“若那個人不能顧惜你，必也不值得托付，你要記得。”

凄然一笑，隨即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當真羨慕孟玉槿，羨慕什麼都不必做，就能嫁給的裴哥哥。

“你笑什麼？”他渾散發著鷙淡漠的氣息，那雙丹眼亦似冬日深潭，一片冰霜。

“我笑你，我笑你可憐，我笑你骨子里骯臟的本，永遠都不會改。”

他俯蹲了下來，扣住的后頸。瑟了一下，只知道他就在自己眼前，能到他溫熱的鼻息，可的眼神渙散無定著，便尤顯得狼狽可憐。

“看著我。”他冷冷命道。

阿姎努力去看他，但什麼都看不見。出手去索他，聲音發著，“許之洐，我看不見了！”

他嫌惡地打開了，話語刻薄低冷，“別再裝了。”

阿姎心里刺痛，訕訕地收回手，他確實從來不曾信過自己。

垂下眸子來低聲道，“許之洐，我心里永遠再不會有你。”

他只顧得上生氣，沒有聽清說的話。

說的不是“我心里永遠不會有你”。

說的是“我心里永遠再不會有你”。

再也不會。

什麼都想起來了，從火燒長信殿那一次醒來，便什麼都想起來了。

記起是姜姒，記起一切過往。

裴君溫暖了，因而也學會了像裴君一樣去溫暖旁人，原宥旁人，因而對白芙與伯嬴也不再有怨有恨。

但唯獨不會原諒許之洐。

永遠不會。

他親眼看著自己被趙世奕踩到爛泥里，他親眼看著自己被迫在點將臺上被了袍，他一次次親手給戴上鐐銬，欺、辱，認定是昌支，是最低賤的奴隸。

他一次也不曾信過自己，就連方才摔得昏厥，他也認為是裝死。就連眼下什麼都看不見，他也認定是裝瞎。

他冷凝著臉，聲音亦緩了下來，“你真當自己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麼？你真當我非你不可麼？你與從前一樣，永遠都不知好歹。”

阿姎低笑起來，“許之洐，從前我覺得自己可憐，但如今看來，你遠比我可憐。”

許之洐亦是冷嗤起來，“你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阿姎看不見他的神，他的手亦從的后頸離開來，聽著他似是起了，無聲笑道，“這世間比你好的人，實在太多了。”

他繼續說道，“蘇采有孕了，的孩子將是我的嫡長子，未來要繼承我的王爵。”

阿姎笑道，“那便祝愿燕王殿下，瓜瓞綿延，世代昌盛。”

“多謝你了。”

他靜默許久，后來轉出了長樂殿，只聽見他吩咐著候在廊下的侍婢，“從此你們不必再來了。”

那兩個侍婢惶惶然對視一眼，也只能恭恭敬敬離開了長樂殿。

片刻，聽得殿門落了鎖。

***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樂殿只是空空的，寂然無聲。

姜姒索著站起，索著開了柜子尋了自己的袍，仔細穿整齊了。便往殿門索過去，乒乒乓乓地也不知道撞倒了什麼，到殿門，試探著了一聲，“伯嬴，你在嗎？”

外頭立刻有人應道，“我在呢。”

姜姒放心地笑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伯嬴道，“亥時了。”

“伯嬴，你別走，陪我說說話吧。我看不見，心里害怕。”

殿外的人默了一會兒，應道，“是。”

片刻又問，“表小姐看不見，是眼睛看不見東西嗎？”

姜姒點點頭，“我想會好起來的，上次在長信殿亦是撞了一下便看不清楚，但睡醒了也就能看清了。”

伯嬴道，“我去稟告殿下，請醫來看看吧。”

趕阻攔，“我的事不要去勞煩他，會好起來的。”

伯嬴便不再說話了，他素來話便不多。

“你的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里呢？”

“我聽說殿下來過，那兩個侍婢也走了，便來了。”

“你還有傷，不必來的。”輕嘆一聲，“但是你來了，我便沒那麼心慌了。”

“白芙亦托我照看你，我便替來看你。”

姜姒的眼淚盈盈打著轉兒，“伯嬴，你去求他恕了你的罪，像以前一樣做你的將軍去吧。”

伯嬴一怔，知道自己以前是將軍。

他一驚，問道，“表小姐可想起了什麼？”

姜姒淺笑著，“我聽白芙說起的，說你從前是將軍，威風凜凜的，又不說話。”

伯嬴便垂下了頭，隔著殿門問道，“你嗎？我去找點東西吃。”

“我不。”

幽幽嘆道，“我以后，都要被困在這里嗎？”

伯嬴又是很久才道，“不會的。”

姜姒捂住額頭，“我有點不舒服，便不再擾你了。”

小心索著路，一步一步往榻上探去，不知道又掉了什東西，在地上砰的摔出好幾道聲響來。

聽伯嬴在殿外道，“若有什麼事，隨時我，我一直守在外面。”

建章宮傳來琵琶之音，想來今夜許之洐召幸了芫華。

爐子早就熄了，到了夜里越發地涼。但姜姒心頭一暖，想，這世上除了許之洐，還是有人愿意待好的。哪怕只給一句話，也能令欣許久。

心里暖著，裹了錦衾。這錦衾也是伏良人送給的鵝絨錦衾，是從母家帶來的嫁妝。

心里很暖，便闔上眸子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