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好不容易逃出來,原不想惹出什麼事端,只等明日一早跟隨流民前往閬中縣。此番若是與流民起了沖突,這月黑風高雨不斷的,只怕自己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但持的已不容再說什麼,掄起子就要砸到頭上去。急之下,還是活命要,再顧不得旁的了,當下側過頭去,閃到一邊,蓑下已拔出七星匕首疾疾朝持的脖頸劃去。
持的不過是個莊稼人,子平時也只用來趕驅狗,逃荒時權作拐杖用罷了,哪里知道面前瘦小的人竟然就眼疾手快地一刀將他的脖子劃開了?
旁邊幾個人愣怔了一下,其中一人亦朝姜姒撲來,姜姒一邊躲閃,一邊用同樣的手法將那人割了。另兩個人不敢再上前,只是比劃著手里的鋤頭,一邊朝后退著一邊壯著膽子呼道,“父老鄉親們,快醒醒!這兒有白蛇教的人!”
姜姒不敢犯眾怒,趁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起奔逃出去。
那些流民見狀,拾起手頭的家伙便朝追殺而來。
外頭還下著雨,姜姒不認得路,只是甩開流民向遠逃去。原本子便虛弱,只不過是方才吃了栗面餅又小憩了一會兒,才有力氣遁逃。只是荒郊野外的,實在無可躲,遠似有一片芭蕉林,黑的一片。
姜姒便繞開大道,從田里往芭蕉林繞去,田里早被洪水沖的泥濘不堪,提著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邁去,實在是枉費工夫。
那些流民對此地形狀況頗為悉,他們繞過泥濘的農田舉著手中的農便去追堵。
姜姒趁著月黑落雨倉惶逃去,剛到芭蕉林,便被人撲到下,濺了一臉泥漿。
正要拔出匕首來,卻被那人死死摁住,旁邊還有人在說話,“想活命,就閉上跟我們走!”
姜姒的命握在他人手里,哪里還敢琢磨別的。被那人扼住雙手在泥水里提起來,避開流民,押著便悄悄退出了芭蕉林。
因還下著雨,流民也只是些臨時搭伙的莊稼人,在芭蕉林附近遍尋不著,便也不再搜尋了,悻悻地回了破廟躲雨去。
*
這闌風長雨下得沒有盡頭,也難怪能把河堤沖垮。
姜姒被人蒙了眼睛押到了一民房。雖看不見路,但從距離上判斷,這地方離方才的芭蕉林不遠。
到了一間屋子,聽方才那人道,“主公,帶回來了。”
“抬起頭來。”那做主公的命道。
姜姒依言抬頭,旁那人已將眸子上的遮布扯下。屋燭微弱,并不太亮。
那主公打量半天,人往臉上潑了水,才看清的臉,忽地笑道,“可還認得我?”
姜姒被那桶涼水激地連打幾個寒戰,擰著眉頭了他好一會兒。眼前這人看著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那人也不惱,人放開,一臉溫和地笑,“不急,慢慢想便是。”
再細細看去,便想起不久前,似是奴隸場見過的那人,便口道,“江老板。”
江老板名為江伯禮,此時點頭笑道,“我曾想向你的主人買下你,只因看你心堅韌。雖一時于絕境,但像是能堪大任的人。不曾想竟在此遇見,也是天意。”
姜姒便回想起在奴隸場的遭遇,那實在是不堪回憶的一場噩夢。只是奇怪,那時他自稱是來自甘州的客商,如今又出現在郡,穿著打扮都不再像個客商,底下人還稱他為“主公”。這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會有“主公”的稱謂呢?
姜姒眸微深,若有所思。
卻又聽江伯禮問道,“你的主人呢?我看他那時護你倒護得,怎麼竟讓你一個人流落到這里?”
“我便是我,沒有主人。”姜姒別開臉,面一白。
江伯禮便笑,“你倒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姜姒抿,想到曾經的卑賤全被江伯禮看在了眼里,一時臉發白。
“從白天,我的人便注意到了你,知道你夜里殺了人。”江伯禮的腳步頓了頓,低頭溫和地看著,面上含著一笑意。
“江老板要如何置我?”姜姒蹙著眉頭,盯著江伯禮,不知道他派人將劫來到底意何為。可他微微笑著,又不似要傷害。
果然江伯禮笑道,“你是個有膽魄的子,我為何要置你?”
姜姒抬起眸子看他,他不似玩笑的樣子,只是反問,“接下來你又有什麼打算?”
姜姒一時放下心來,面平靜,淺笑道,“先活下去。”
“我原便是說過,我正缺個侍婢,你可以跟在我邊做些簡單的灑掃活兒。”
“你若想要回長安,也可隨我一同回去。若是乖順,做個侍妾也不是難事。”
姜姒愕然抬眸看他,他只不過是坐在微弱的燭下,一副有竹的神,微微笑著。
“江老板的好意,姜姒記下了。只是......”
只是,絕不再做旁人的婢子妾室。
“等等,”江伯禮霍然打斷,“你什麼?”
姜姒對他的反應有些訝然,姜姒,很普通的名字。
“姜姒。”重復道。
“哪一個‘姜’?”
“姜桂之的姜。”姜桂之,到老愈辣。(出自《宋史·晏敦復傳》)
“可是‘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姒’?”(出自《詩經·小雅·正月》)
“正是。”姜姒道。
“嗯。”江伯禮聞言頓了一下,時淡淡地點頭沉,“是好名字。”
姜姒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記得奴隸場那次,許之洐問起他的姓氏,他稱自己姓江,特意提了一句是“江水浩的江。”
竟喜歡琢磨姓氏,真是奇怪。
又聽他肅然道,“姑娘既與流民起了沖突,不妨先在我這里暫避風頭。”
姜姒眼眸清亮,“我若暫且留下,是以什麼份?侍婢還是侍妾?”
“是客人。”江伯禮淡淡笑道。
“若是如此,便給您添麻煩了。”
姜姒與江伯禮不過才是見第二面,但莫名地竟能信他。原本逃出來,尚且沒有更好的打算。江伯禮既然愿意將當做客人,手底下的人也對客客氣氣的,不曾有半分冒犯。便也決定先留下來養養子,避避流民和許之洐那邊的風頭,待江伯禮啟程回長安時,再另做打算。
郡的雨還是下個不停,這一晚姜姒總算能躺在暖和的房里安心睡下。已經許久不曾好好睡過了,這麼久,大概是從太后薨逝,與許鶴儀同去未央宮守靈開始。
一算,距離那時雖不過月余,卻仿佛已經過了許久了。
只是,夢里那個小男孩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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