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清瘦慵懶的人笑了幾聲, 影從蜉蝣三樓的窗邊去了。只余泠瑯一個人牽著馬, 仰頭端詳這棟奇特的建筑。
這是第一次見到伶舟辭的寶貝小樓, 從前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 伶舟辭并不需要用它來藏匿行蹤。
如今在這蝸居里,想必是失去了得力徒兒,無人掩護照應,落魄至此了。
泠瑯忿忿把馬拴好, 抬頭盯著三樓那扇開的窗扉, 微微提氣,足尖在邊青石上一點, 騰空而起, 直直往那飛去。
果然, 離開地面的第一刻,便到了一種奇怪的阻力。
沒有風,前躍的勢力卻變得凝滯,與此同時眼前景象開始模糊,像是起了一層霧。
不過三層樓的高度,是借了兩回力才盤旋而上,待終于接近窗口時,往底下一瞥,竟有云霧翻涌,深不見底,好似是萬丈深淵。
如所料,在即將及窗扉的時候,那扇云中的深窗忽地一變——
變作一片墻。
窗消失了,只余布滿雕刻花紋的外墻,泠瑯早有準備,順勢蹬上,不然幾乎一頭撞上去。
落回地面,著氣抬頭看,眼前又是一幢普普通通的漂亮木樓,什麼云霧,什麼深淵,好像都是錯覺。
這便是蜉蝣樓最奇特的地方,鬼匠人在樓雕刻出繁花紋,并不為觀,而是為了藏匿玄門陣法。
整棟樓,就是一個變幻莫測的障眼法。
泠瑯不再貿然嘗試,圍著樓轉了三圈,視線在花紋上來來回回,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彎曲的是花藤,連綿的是云波,起伏又沒的是山的廓。
山,云,藤蔓,海波,和時時現的山路。
泠瑯想到了一座傳說中的仙山,蓬萊。
蓬萊漂浮在海上,卻又高聳云,山上沒有路,若來人想登山面見西王母,只能等待青鳥傳信。
蜉蝣樓沒有地基,就如終日漂浮的島嶼。通無門,不就是山上無路的喻?至于那端居在云中的西王母,難道就是伶舟辭自己……
思及此,泠瑯心中一陣惡寒,又轉悠了幾圈,終于確信這畫的就是蓬萊仙山。
但是,青鳥在哪兒呢?
用于傳信引路的青鳥,必然是陣眼所在。
正思量著,吱啦一聲,伶舟辭倚著窗框抱著手臂,沖泠瑯微微一笑:“我方才聽到有重墜地的聲響,不會是有人掉下去了吧?”
泠瑯驚詫道:“什麼?我沒聽見任何聲音。”
伶舟辭唔了一聲,起手中酒壺,朝舉了舉:“再不來,酒都要涼了。”
說著,仰頭張口,壺傾倒出酒,落口中。
飲完,一臉,嘖聲慨:“好酒。”
泠瑯說:“再好的酒,師父用壺兒喝了,也要大打折扣。”
伶舟辭悠然道:“這二十年橙花釀,如何喝都夠味。”
泠瑯笑道:“竟是橙花釀?師父稍等,徒兒這就來敬您一杯。”
話音剛落,直沖而起,往伶舟辭所在的窗口疾掠而去!
伶舟辭輕笑一聲,袖一甩,影再次沒于窗中。
泠瑯心有所,往下頭一看,果然,又是云霧層層,幽深莫測。抬頭,那扇窗再次憑空消失,只余華麗繁復的花墻。
低喝一聲,足尖點在墻壁上,手臂勾住一角飛檐,在半空中掛著。
閉上眼,開始細細嗅聞空氣中殘留的酒香。
橙花盛開時節的佳釀,用青茅泡制,清香微,帶著淡淡的酸。
這味道約約,依稀可別,泠瑯睜眼,正循味而去,眉頭忽得一。
有風自東吹來,那味道驟然盡散,一點也沒殘余。
與此同時,上一輕,用于勾纏的檐角竟然不知不覺消失了,失去借力點,立即急速往下墜——
伶舟辭喝了一口酒。
聽見了樓外的因為驚慌而發出惱嘆,不低頭淡淡一笑,又喝了一口。
蜉蝣樓玄機重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徒,不知道要花多工夫才能功登樓,今天定會好好被磋掉些銳氣,
伶舟辭漫不經心地想,所喜歡的,倒正是這份不知天高地厚。
雙指夾著壺柄,就著深涼秋風往里送,還未到,只覺得手上一空。
酒壺被奪了。
伶舟辭抬眼,只見站在對面,竟已經從窗戶竄了進來,揭開蓋子,捧著壺,直接大口大口灌。
伶舟辭沒有,等對方喝完,才慢慢出笑意。
“這麼著急?”勾起輕笑,“沒人跟你搶。”
泠瑯胡抹著,把空酒壺塞回伶舟辭懷里,哼聲說:“那個怪風是師父放的?”
不等回話,得意地笑起來,舌頭有些打結:“風從東邊吹來,香氣就散了,那不就說明、說明師父在西邊?”
伶舟辭嘆了口氣,隨意地把酒壺扔在一邊,自己靠在一張榻上:“喝這麼多,還怎麼問師父話?”
泠瑯負著手,開始打量樓金碧輝煌的一切:“跑得了師父,跑不了樓,不急,不急。”
伶舟辭心道:“這樓也跑得了。”
泠瑯打開木架上的一只小匣,取出串閃耀璀璨的寶石項鏈,在自己脖子上比劃:“我在樓中,樓跑我也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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