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花醒言沖過來,將抱住:“淑兒,淑兒……你……你聽錯了,你什麼都未曾聽到!”他又慌又怕,后悔不迭,渾抖,拼命捂住季淑耳朵,自欺欺人。
季淑怔怔地被他抱著,花醒言的淚跌落的臉上,越來越清楚了……心中閃過那一幕,失憶的花季淑被朝帶到杏林舊闕,著那滿目杏樹,記起前塵,不敢相信,只能倉皇逃回家,質問花醒言是否真有此事,花醒言無不能應對,明白所有,只疑心他怕事而已,于是大吵大鬧:“你知道!你竟瞞著我,你竟一聲不出!你為何這樣對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爹!”很是憤怒,滿心屈rǔ,所有的怒氣怨氣,都撒在他的上,因為他明知道此事,卻不曾替出頭。
可是,誰對方……是皇帝?但是并不能了解大人的世界,不知花醒言心中尚要顧忌其他,不知他心中其實也反復地折磨痛傷,于是花醒言在花季淑心目之中的形象一落千丈,甚至開始厭棄自己的父親,因為他的弱。
最終選擇要逃,逃開這殘酷而無qíng的所在。
但……
季淑淚漣漣地,抬起頭看著花醒言,著男人臉上張皇失措的神qíng,他在怕,怕季淑知道一切后,再度離開他。
方才怒斥皇帝時候的劍拔弩張dàng然無存,而季淑卻只是覺得酸楚之余很是安:是,從來都不曾懷疑過他的,就算是先前為救楚昭被他拒絕后所說的,多半都是氣話在里頭,人在北疆時候,心心念念想要回來,因知道,這世界上誰都會傷害,但是花醒言不會。
他當真不會。一時想笑,又想哭。
季淑被地抱著,手不能。
吸吸鼻子,悶聲道:“爹爹。”或許是太冷,聲音抖。
花醒言低頭看:“淑兒,你聽爹爹說……爹爹方才所說的,是……你聽錯了……”關心qíng切,他了陣腳,那眼中的淚也落下。
季淑抬起手來,替他一點一點去,目漸漸安靜,輕聲說道:“爹爹,我們回家吧。”
花醒言怔住,然后那淚便落得更急,他深吸一口氣,又喜又欣,幾乎語無倫次,倉促間只忙道:“好,好,爹爹帶你回家……我們這就走。”
他用力將季淑一抱,又輕輕放開,復牢牢牽了的手,往外便走。
“醒言。”東明帝在后喚道。
花醒言腳步一停,頭也不回地道:“皇上,臣的辭呈改日會遞過來,我會辭去丞相職,請皇上恩準。”他重又前行。
“咳……”一聲咳嗽,而后那咳嗽聲便更急了起來,東明帝的聲音斷斷續續,“不要走……淑兒,勸勸你爹爹……醒言……醒言……”聲音里頭帶著絕。
花醒言同季淑到了殿門口,季淑站住腳,花醒言直視面前,凝眸道:“不用理他。”攥著季淑的手,一步出門。
季淑回頭,卻見東明帝歪在地上,似要起,卻又站不住,季淑生生地站住腳,手握著門扇,道:“爹爹!”
花醒言皺眉,終于回頭,卻見后東明帝倒在地上,面如霜雪,偏角卻是一抹醒目朱紅,鮮明的刺痛雙眼,他雙眸微閉,氣息奄奄。
花醒言子一,口喚道:“凌時!”
太醫們再度蜂擁而至。
但當東明帝再度醒來之時,卻不由分說地將太醫們都趕了出去,只傳召丞相花醒言同季淑。
殿外是一gān的軍,皇后娘娘聞訊趕來,眉帶憂,邊兒是太子辰熙,旁側是諸位公主,皇子,并些輔政大臣,眾目睽睽下,花醒言只好同季淑。
了秋,皇宮的大殿太過空曠,散發著一幽冷之意,到了里面,東明帝躺在龍chuáng上,蓋著被子,形看起來竟極為單薄。
花醒言上前,宦低聲告知皇帝丞相已到,東明帝揮揮手,宦退后。
花醒言握著季淑的手,站在chuáng邊,低頭看chuáng上的東明帝,他臉仍舊極為蒼白,自兩人決裂,花醒言再也未曾仔細看過他,上殿稱臣,下殿陌路,冷清地如兩個毫不相gān的人,如今細看,卻驀地發現,他竟如斯清瘦憔悴。
花醒言心頭竟是一酸,低聲道:“皇上。”
東明帝睜開眼睛,著花醒言,忽地微微一笑:“先前,我聽到你喚我……名字了?”花醒言道:“是微臣逾矩。”東明帝笑,道:“不,我是歡喜,你已經整整十年未曾喚過我的名字了,自我做錯了那件事后。”
花醒言心頭如藏荊棘,很是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東明帝卻又看向季淑,說道:“淑兒……三叔、對不起你。”
季淑呆呆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若說心中沒有什麼,但那些事,是的的確確發生的,跟花季淑這子的牽連又是說不清道不明,因此,論起來,該是恨著他憎惡他的。但是……雖然終于記起發生的那些,可是過去了恁麼多年,又并非“真”的經歷過,因此若說是骨憎恨,又并沒有,只是本能地覺得可懼、可厭、可恨……就好像聽說任何qiáng-bào的罪惡,只不過,這一場卻是發生在這上,季淑實在不知自己該以何種神qíng來面對東明帝。
季淑輕輕地搖搖頭,便看花醒言。
花醒言握住的手,轉頭看向東明帝,嘆息道:“你病著,還是好生歇息罷。”
東明帝搖頭:“我只怕我合上雙眼,便再也睜不開。”花醒言子狠狠一抖:“休要胡說!”東明帝見他惱怒,才笑道:“我若死了,也是好事,好哥哥你不生我氣了。”一聲“哥哥”,讓花醒言幾乎墜下淚來。
“行了,”花醒言只覺得這話極為刺心,將頭轉開,道:“你若再如此說,我便帶淑兒走了。”東明帝手,將他手腕握住。
花醒言覺得他的手腕冰冷,心中也涼了,就看他。東明帝道:“別走,我知道你始終怪我,你恨我對淑兒起意,可是……我只是想有個人在我邊,陪著我,我知道這樣自私,可是……”他著季淑,說道:“淑兒,你恨三叔麼?”季淑眨了眨眼,輕輕搖搖頭。
東明帝他輕輕嘆息,表qíng頹廢而哀傷,“我是個極為自私的人,起初,也沒想當太子,當皇帝,可是有一天,有個人跑來同我說,我一定會為好皇帝的 ,我覺得,我這一輩子,終于能有一件事去做了,咳……不過,為了這個皇位,我們失去的,實在太多了。”
花醒言凝視東明帝片刻,重又將頭轉開,暗自忍。
東明帝道:“我是被人所誤,服了藥,就做出那禽shòu行徑來,可,到底是我不好……小時候相士就說我一生孤苦,還會不利親近我之人,果然。”
花醒言面沉重之極,東明帝道:“所幸,這一輩子,有個能我信任之人出現,其實,我都已做好被辜負的準備,誰知……上天竟如此厚待我這罪人。”
花醒言輕聲說道:“凌時,別說了。”
大抵是藥石得當,小半個時辰過后,東明帝恢復了幾分jīng神,外頭朝臣趁機進來見了一番,剩下事宜,自要花醒言出馬,花醒言暫且忍了先前打定的主意,出外安百。
花醒言離開之時,皇后同諸位公主皇子也都在,烏泱泱地在皇帝寢宮,花醒言去后不久,東明帝道:“皇后,你也累了,帶著太子跟大家伙兒回去安歇罷,朕也想清靜歇會兒。”
皇后答應,于是帶著眾人浩浩dàngdàng出外。花醒言先前去見群臣,也帶了季淑出來,閑著無事,就在外殿坐著發呆,眼睜睜看皇后帶著太子行經邊,那太子辰熙忽地道:“母后,兒臣等會再回去好麼?”皇后點頭,目不斜視離開,辰熙恭送罷了,撒跑到季淑“藏”之。
季淑先前見皇后帶人經過,便向后一退,站在柱子后頭,無人察覺,一低頭發現太子辰熙站在跟前,亮晶晶地眼睛眨眨看著自己,又是意外又是不安。
“太子……”季淑喚,剛想攆他走,太子辰熙卻道:“花季淑,你在此作甚?”季淑道:“呃,我等我爹爹回來。”辰熙道:“丞相此刻忙,怕要一個時辰才回來,不過,我方才出來時候,父皇悄悄跟我說,我找你去見他。”
季淑嚇了一跳,本能地有些忌憚東明帝,卻又不愿給這小鬼看出,便道:“皇上該好生歇息養病才是,我就不打擾了。”卻不妨辰熙攥的袖口,道:“父皇說,我若連這點兒小事也辦不了,太子就不用當了。”拉著季淑便走了出來。
季淑啼笑皆非,又是不由己,只好說道:“去就是了,不要拉拉扯扯的。”辰熙斜眼看,道:“你別指跑了,周遭都是侍衛呢。”季淑見他果真人小鬼大,便低頭揪住他鼻子,用力一扭,道:“遵命,太子殿下。”
辰熙用力推開的手,才放開,昂首,季淑跟在后頭,也不抬頭,只聽辰熙小聲道:“父皇,兒臣把人帶來了。”
東明帝說了什麼,太小聲,季淑聽不到,只聽辰熙恭順道:“兒臣知道了,父皇好好歇息,兒臣就等在外頭,父皇有什麼吩咐就兒臣。”說完,便一步一步后退回來,經過季淑邊之時,沖使了個眼神,季淑瞪他,道:“你去哪?”辰熙道:“我在外面等著。”悄無聲息出去了。
季淑心下忐忑,周遭竟聽不到其他人聲,片刻,東明帝道:“淑兒,你來。”季淑頭皮發麻,皺了皺眉,道:“皇上有何吩咐?”
東明帝道:“你心里恨我麼?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季淑說道:“皇上說哪里話,我怎麼敢。”東明帝苦苦一笑,道:“你過來,我有些話要同你說。——你這回不聽,這一輩子也都沒有機會了。”
季淑聞言便抬頭,見東明帝就在面前不遠的龍chuáng上,子靠在chuáng邊兒半坐,燈影中,他的剪影帶著一憔悴消瘦,寂寞無言的味道。
季淑上前一步,看看東明帝,見他略帶笑意,手指頭輕輕勾了勾,季淑便又踏前,一直到了他chuáng邊上,東明帝才道:“好了,可見要你到我的邊兒來,是極難為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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