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大用咳嗽一聲，方才擔憂地道：“眼下最可怕的，反而不是賊，賊的力量其實隻局限於衛和三千營、神機營，總共也不過兩萬人馬，即便是如此，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勇士營、三千營和神機營，當真人人是鐵了心的叛賊嗎？”

看著認真凝聽而沒有打算打斷他說話意思的葉春秋，穀大用繼續道：“不，奴婢不這樣看，說穿了，不過是因為錢謙這樣的人，野心，想借著興王世子，立下一個從龍之功，想要更上一層樓罷了。”

說到這裏，穀大用的眼睛眯了起來，接著又道：“真正鐵了心的黨，至多也就萬兒八千人罷了，其他的人，其實不過是從眾，上說什麽，他們不敢違抗，看著別人跟著朱厚熜，他們也就跟著。”

“這些人放在京裏，可謂杯水車薪。可是真正可恨的，反而不是他們，而是其他京營，咱們大明在京畿布防了多營軍馬啊，這麽多的兵強將，可是呢？又有什麽用？簡直半分用都不曾有，他們一個個躲了起來，躲在營裏！想做什麽？就是怕做這出頭鳥！他們怕啊，怎麽不怕呢？生怕若是這個時候跳出來平叛，到時若朱厚熜勝了，他們便死無葬之地了！他們更怕的什麽？怕自己的族人遭遇株連，所以他們隻好等，等著最後的結果出來，誰勝了，他們便隨之高呼萬歲，哎，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可是哪裏有這樣容易？這些丘八……”

葉春秋聽著穀大用的牢，其實也隻是一笑，連穀大用也忍不住鄙視這些丘八，可見這些兵腐化到了什麽程度？

葉春秋臉平靜地搖搖頭道：“怪得了誰呢？本王在關外，敢拍著脯說，新軍是絕對忠心於本王的，也敢說，隻要本王一聲令下，讓新軍生員們去赴死，他們絕不會皺一皺眉頭！同樣是穀公公心裏的丘八，穀公公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何差距會這樣的大嗎？”

葉春秋笑了笑，視線看著遠，滿帶深意地道：“其實不完全怪得了這些人！養兵千日，得看怎麽養！平日裏作踐他們，將他們當奴才看，輒嗬斥，各種輕賤和瞧不起，對他們防範有加，即便是吃喝和給養，可有給足嗎？若是有了功勞，也不見有賞，你自己看看，這武出戰，哪一次最後不是文臣、宦掌兵？有了功勞，早被這些所謂的文臣和宦給搶了；可轉過頭，若是打了敗仗，穀公公口裏的丘八，就得了替罪羊，穀公公說他們是丘八，說他們沒有忠義，說他們油，可是他們敢有忠義之心嗎？若是這時候敢有什麽忠義的舉，這就是擅自帶兵出營，這是什麽罪？抄家滅族啊！到的教訓多了，油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了，這便應了一句話，‘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現在嘛，陛下雖然也好刀槍，對軍務是重視了一些，可是治軍，還是大明這些年沿襲來的手段，兵們都做了丘八，莫非還指這些下裏人的丘八們能衝冠一怒，敢擅做什麽主張？”

穀大用聽著葉春秋的高談，一時無言以對，因為葉春秋不但罵了文臣，連宦也罵了，他不帶著一尷尬，幹咳一聲道：“是，是，魯王殿下是真知灼見啊，奴婢佩服得很。”

可葉春秋其實很清楚，穀大用雖然連連點頭，卻未必記住了自己的話，對於自己所說的一番道理，估計也是不以為然的。

葉春秋自然也知道，自己沒什麽可說的，還能說什麽呢？很多事，都是自己無力改變的，這關，就像一個大泥潭，一灘爛泥裏，無論你想怎麽去改變，怎麽去努力，最終，隻會陷進去更深，這可都是沿襲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舊俗啊！

你能改變陛下一個人，可陛下能改變士大夫，讓他們對兵有所尊重嗎？就算改變了士大夫，你能保重朝廷百，舍得多拿出一點銀子，充分地給予他們補給嗎？

還有……那些世襲的武，你能將他們遣散，使大明諸衛煥然一新嗎？

什麽都改變不了，而且還是牽一發而全，最後的結果，不但改不了，甚至還弄得一地。

葉春秋太明白這裏麵的關節了，不過這個時候，倒不是深究這種事的時候，便道：“眼下再說這些，已是無益，現在最要的，便是盡一切所能保住太子殿下，穀公公，好好幹吧，錦衛那兒，要隨時將消息傳報進來，萬不可掉以輕心。”

穀大用恭順地道：“是。”

就這樣過了兩日，外頭的衛們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而朱厚熜，也顯然看出了葉春秋想要拖延的意圖。

他終究是沒有沉住氣，其實也未必是他城府不深，實在是他已經無法等待了。

要知道，這種事，必須當機立斷，快刀斬麻，否則時間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大。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在鴻臚寺裏，許多人都匯聚到了這裏，朱祐杬和朱厚熜都坐在主位上，接著錢謙、神機營指揮使朱槿，三千營指揮張宏，以及一些並未朝廷議的大臣，而今濟濟一堂。

數十個人，臉都不約而同地顯得異常凝重。

一切的幻想，都結束了，本來以為，在這強大的力下，張太後勢必屈服，若是如此，這是最好不過的事，若是能兵不刃的解決這件事，是最好的結果。

隻是可惜，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明顯，這在後宮的葉春秋還有張太後，是決心想要死到底了。

朱厚熜一臉惱火，在眾目睽睽之下，忍不住冷笑連連地道：“那個老妖婦，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我本是想給他們孤兒寡母留一條明路，可是現在看來，他們這是想要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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