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縱是陳恕也不會料到, 李叟為了救自己的孫兒對晏游下手,卻又在手前, 抹去了刃上的毒。
興許是不忍,又興許是愧疚使然。
說到底,他原本就不是什麼心狠手辣的賊匪,而是個為子孫牽腸掛肚的可憐人。
坦了大半輩子,沒能從一而終,卻也沒壞得罪無可恕。
也正因此,晏游撿回來一條命。據醫師所言,待到那點殘存的毒解了,人便能醒過來。
管越溪得知其中,心中百集,但也算稍稍鬆口氣。
軍中副將們與他揣著一樣的心思,想著只要撐過這段時日,待到晏游醒來接手軍務,總會好過些。
只是這幾日沒那麼好熬。
江夏那邊的作極快,蕭誨所率領的大軍來勢洶洶,而天師道也傳出主陳恕在湘州現的消息,各信眾便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尖。
說是憂外患也不為過。
管越溪一氣灌下大半杯茶水,回絕了僕役的提議,搖頭道:「我須得等前線戰報。」
石生率兵迎戰江夏兵馬。
管越溪心中有數,並沒指他能夠大敗蕭誨,一開始定下的計劃便是要他據城嚴守,儘可能多攔幾日。
縱然晏游未醒,公主得了消息,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但這道理江夏王又豈會不明白?
他手下養的那麼些門客不是吃乾飯的,何況還有陳恕在,自是卯足了勁全力攻城。
昨夜石生令人傳來消息,說是晏游重病的流言難以絕,加之江夏兵馬太過兇猛,軍中人心浮,這樣下去只怕撐不了多久。
石生並非怯懦之輩,會這樣說,便是前線境況極不樂觀。
管越溪看著案上的軍奏報,掐了掐眉心,吩咐道:「去將軍那邊看看,他……」
話說到一半,又苦笑道:「罷了。」
若晏游已經甦醒,無需遣人去問,早就有消息傳到他這裡來了。
「小人還是去問問,興許就有好消息。」福泉寬他,也似乾地安自己,「將軍吉人天相,必能轉危為安。」
福泉年紀雖小,但只消看這幾日廨往來之人的神,便知況不妙。
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便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福泉得了允準,才出門,迎面撞上前來通傳的衛兵,踉蹌兩步方才站穩。
衛兵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大步邁過門檻,回稟道:「京都快馬加鞭傳來消息,崔師奉命前來湘州,援軍明日將至。」
福泉著鈍痛的肩,驚訝發現,自家大人頃刻間來了神。
雖說面依舊蒼白虛浮,但眼卻亮了些,仿佛這句話比灌上一整壺濃茶都要提神。
「立即將此消息傳去前線,告知石生堅守城池,寸步不得退。」管越溪飛快吩咐道。
衛兵領命而去。
管越溪沒再刻意直形,抬起眼,目落在窗外那枝桃花上,終於得了鬆了口氣。
福泉好奇極了,因知自家公子寬厚,便大著膽子問:「那位『崔師』,是極厲害的人嗎?」
管越溪沉默片刻,中肯地點了點頭。
管越溪對崔氏這位長公子並無好,但並不會為此否認崔循的本事,對於他來接手湘州這件事亦樂見其。
只是難免驚訝。
對壘的雙方誰也沒料到崔循會親至湘州。
陳恕觀湘州將士守城氣勢,見與先前不同,便知應是有什麼振人心的消息。
他原想著興許是晏游沒死,僥倖撿回一條命,待到從江夏王知曉後,眼皮不由一跳。
江夏王將此看在眼中,不由奇道:「你畏懼崔循?」
他這些時日常召見「江舟」問詢,此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謙卑恭謹的模樣,但對答如流,從未慌。卻不想竟會因一句話變了臉。
陳恕垂首,掩去眸中複雜的緒:「到底是崔氏長公子。何況他手中握有京口軍,非湘州兵馬能及。」
「崔循這般不識時務,鐵了心要為蕭霽賣命,那便遲早要一。」江夏王磨牙道,「若能在此了結他,那便一勞永逸,再無後顧之憂。」
蕭誨話中著躍躍試的意味。
陳恕知他得了桓大將軍的允諾,自視極高,心中雖不以為然,但也沒蠢到在他興頭上潑冷水,只謹慎道:「若京口軍來援前,未能攻下此城,便須得從長計議了……」
「本王自然明白。」江夏王緩緩轉著拇指上的犀角扳指,劍眉挑起,吩咐道,「召集各地信徒來湘州,我要用他們來試試崔循的深淺。」
於江夏王而言,天師道信眾皆是蠢笨不堪的愚民,用來投石問路再合適不過。便如路旁雜草,死多都不會心疼。
他自己的人則要高貴些。
畢竟這些年養這些兵馬耗了許多銀錢,謹慎些也好。
陳恕盯著帳中鋪就的名貴茵毯,緩緩道:「只怕未必能如王爺所願。」
他神未,依舊是往日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只是說出的話帶著微不可查的譏諷:「您自然知曉,昔年陳恩死於誰手,江左集結十餘萬信眾又是為何而散。」
「縱是神智未開的傻子,亦知趨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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