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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三百四十三章謹遵法旨

這座祠廟的廟祝老嫗,與一位仙風道骨的駐廟老修士,并肩站在山腳,攔住了一位白子的登山之路。

夜宵攤子的百姓們指指點點。

原來子臉呈現出病態的慘白,不但如此,雖然看似與老百姓無異,可是細看之下,后一路行走而來的道路上,如一只竹籃始終水,路上漉漉的,痕跡明顯。

老嫗手持龍頭拐杖,重重敲地,冷笑道:“小小水鬼,也敢冒犯水神娘娘廟,自尋死路!”

老修士笑道:“本就是一頭水中惡鬼了,死路一說,似乎不太妥當。”

老嫗笑容森,死死盯住這個大逆不道的埋河水鬼。

小家伙而已,一拐杖下去就能魂飛魄散,將其打殺了,也算一樁功德。

那水鬼子戰戰兢兢,咬了咬,鼓起勇氣,向兩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怯生生地開口道:“廟祝老神仙,這位仙師,我來此是為了尋找一位讀書人,他說可以幫我掙河妖的束縛,不用繼續為虎作倀……”

老嫗一挑眉頭,“笑話!你無故上岸,定是那河妖的謀詭計!”

老修士須笑道:“我來還是你來?”

老嫗握拐杖,就要杖斃此鬼。

卻發現龍頭拐死活提不起來,駭然轉頭,看到一個笑臉書生,對說道:“有話好好說,這位姑娘并未說謊,我確實答應過此事,敢冒著被水妖折磨的風險,上岸找我,很不容易,萬一我是那信口開河的騙子,以后十年百年可就要慘了,說不定就要淪為這埋河底下的魂魄燈芯,在水中一直燃燒到魂魄殆盡,這種折磨,可比人間任何酷刑都要可怕。”

鐘魁對那位先前給自己扯過頭發的鬼笑道:“姑娘好膽識,眼更好。這樁心愿,我幫你了了便是!就沖你敢上岸,我爭取連你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求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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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臉漲紅,都沒能挪手中龍頭拐分毫,惱怒道:“黃口小兒,你在胡說什麼?!你要在水神娘娘眼皮子底下,包庇那頭河妖麾下水鬼?!”

老修士眼神沉,上言語更是險惡,“這人居心叵測,說不定是想要里應外合,幫著河妖謀害咱們水神娘娘。”

鐘魁置若罔聞,只是盯著那位水鬼的眼睛。

眼中有畏懼,悔恨,還有一對眼前落魄書生的愧疚。

鐘魁笑著點頭,“就沖你這份善心,便是先生責罵,我也要為你破例一回,最在我鐘魁前,善有善報,不分人鬼神怪。姑娘,請稍等片刻。”

鐘魁手輕輕往下一扯,那重達百斤的龍頭拐竟是直直釘地面,沒了蹤跡,一掌打得那廟祝老嫗在空中旋轉了幾十圈,摔在十數丈外,又一掌打得那老修士,一口氣摔了埋河水中。

陳平安微笑道:“合合理,可是有點不講禮了啊。”

這是當初鐘魁在客棧對他說的。

鐘魁哈哈笑道:“捫心自問嘛。”

收起笑容,鐘魁一臉耍無賴道:“占著理就行了,禮這個字太大,我只是君子,又不是圣人,暫時還用不著。”

那埋河鬼張大

猜得出眼前書生是一位道行不淺的練氣士,可絕對想不到能夠一掌一個,打得那兩位老神仙毫無招架之力。

鐘魁氣勢渾然一變,大步向前,雙袖扶搖,在前站定,沉聲道:“報上姓名、家鄉、生辰八字!”

鬼一一照做。

鐘魁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雙指并攏,輕輕抵住鬼額頭眉心,淡然道:“我,大伏書院,君子鐘魁。”

陳平安發現除了他和鬼之外,好像水神廟外所有百姓都陷了靜止,長河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鐘魁緩緩道:“在此昭告酆都,此子去往冥,萬鬼不可侵,閻羅不可辱,種種業障一筆勾銷,我來之,放其轉世,得大福報。”

陳平安猛然抬頭,只見那埋河百丈上空,烏云布,遮住了明月,約有大如山峰的一位冥鬼頭顱浮現,氣勢驚人,模樣與某些山上仙家畫卷上,所繪酆都品秩最高的鬼差如出一轍,然后云海愈發厚重,下墜,鋪滿了埋河之水,那位傳說中的吏,從黑霧中緩緩走出,上岸之后很快就停下了腳步,他低下頭,頭上是一頂冥府帽,抱拳道:“謹遵法旨!”

隨著他抬手抱拳,嘩啦啦作響,原來他雙臂纏繞著兩串鐵鏈,一直垂到地上。

鐘魁收回手指。

鬼開始神魂消散,如螢火點點,紛紛飄向河岸而立的鬼差。

泣不聲道:“謝過鐘公子,希來世可報大恩。”

鐘魁笑著擺手道:“不用,切莫再與我扯上關系了,下輩子安心當你的千金小姐。”

鬼最終被那位類似巡狩使節的酆都大鬼差帶走,埋河和空中烏云黑霧驀然一卷而散。

臨了,那鬼差有意無意瞥了眼神陳平安。

鐘魁抹了把額頭汗水,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轉頭對陳平安提醒道:“你這神果然不同尋常,竟然可以不制,難道你以前走過長河?這不可能吧?”

陳平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我覺得九娘應該會喜歡上你的。”

鐘魁眼前一亮,“你真這麼覺得?!”

陳平安微笑道:“跟你客氣一下,別當真。”

鐘魁苦笑不已,然后喃喃道:“這等不合規矩的手筆,還真給我做了?”

鐘魁突然歪著腦袋,用手心挲著下,嘖嘖道:“我真牛氣啊,如我這般相貌英俊又有本事的男子,不多見了。”

陳平安點頭附和道:“還能寫打油詩,當賬房先生。”

鐘魁哀嘆一聲,“跟你聊天,真沒勁。”

————

碧游府并未建造在埋河水畔,而是位于山谷之中,距離河水有十數里遠,加上這段河流兩岸山路不通,窮山峻嶺,人煙罕至,所有地方員想要拜訪碧游府,是一件苦差事,好在水神娘娘神龍見首不見尾,免去他們許多辛苦,許多地方山水神祇的府邸,州郡父母一年一次的登門寒暄,早已是場慣例。

金頂觀師徒二人,尹妙峰和邵淵然是修行中人,當然不會覺得有何難,來到碧游府大門前,尹妙峰朗聲報上名號,除了大泉王朝的供奉份,還報上了師門金頂觀。沒法子,埋河水神娘娘的怪脾氣,大泉修士都聽說過,尹妙峰生怕自己如果不搬出金頂觀,碧游府今晚可能都不會開門。

不過這位葆真道人還是想錯了。

哪怕他報出了金頂觀和邵淵然師祖的份,碧游府依舊大門閉,連個看門的門房雜役都沒面。

尹妙峰神不悅,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再次懇請埋河水神開門一見,還坦言自己帶著皇帝陛下的旨。

邵淵然則愈發好奇,到底師父是為了什麼大事,才害得他們兩個吃了這一頓閉門羹。

占地百余畝的巨大府邸之中,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廳中,有個矮小子一腳踩在長凳上,埋頭吃著桌上那碗面條。

準確說來,是一大盆。

兩個腦袋還大。

正是炒鱔魚面。

大廳站著好些個府邸管事和婢,皆是埋河冤死枉死的水鬼。

其中一位老人輕聲問道:“娘娘,真不見那兩位金頂觀道士?”

子頭都沒抬起來,下筷如飛,吃起面條來,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含糊不清道:“見個屁!說來說去就是那套說辭,煩死個人。”

突然抬起頭,對一位廚子模樣、正在摘下袖套的憨厚漢子說道:“燒得不錯,下次多放些辣椒,放個三四兩的,這味道就更好了。別忘了,最好是劉老三鋪子的朝天椒,那個辣味最正宗!”

那廚子好像是個結,點頭道:“娘……娘,我……我……曉得了。”

矮小子翻了個白眼,憤憤道:“娘你大爺的娘,老娘還是黃花大閨!”

突然心頭一震,一拍筷子,猛然起,滿臉殺氣,“他娘的,還有人敢在祠廟那邊搗?!膽子有點啊!”

桌上出現一縷煙霧,如人焚香,只是煙霧裊裊,還有一位老嫗的聲音響起。

凝神聽完講述后,殺氣騰騰的,打了個飽嗝,趕低頭彎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大口-炒鱔魚面,這才一抹,大步往外走去,在走到門檻附近的時候,對老管家說道:“我要去趟祠廟,你去打發了門外客人,就說還是那麼個意思,除非朝廷能夠讓書院拿出那本書,否則咱們碧游府就寧肯守著那塊舊匾額了。”

老管事愁眉苦臉,雖然敬重這位水神娘娘,卻也不如何畏懼,直接問道:“娘娘,萬一那兩位道門神仙了肝火,將我打得魂魄皆無,如何是好?那以后誰給娘娘你去人間市井置辦件?”

呸了一聲,“怕死就怕死,還給自己找由頭。”

說是這麼說,一步出門檻后,就沒了蹤影,只有話語回在碧游府門外,“好好說話,不許殺人……錯了,是不許殺鬼。”

————

埋河水神廟,憑空出現矮小子的影,挎刀背劍,沒帶上那把鐵槍。

祠廟地界,一步就來到了那兩個罪魁禍首前,“你們兩個,怎麼回事?為何要在此生事?那個刺史強行丟進來的廟祝老婆娘,說話從來只能信三四分,我信不過那套添油加醋好幾斤的措辭,可此地,我一清二楚,你們說說看,我聽著便是。”

與陳平安和鐘魁對峙的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后退。

不是忌憚什麼,而是仰著脖子與人說話,覺得太沒面子了。

等到無需如何抬頭,才停下形,記起一事,“對了,我就是本地的埋河水神。”

鐘魁便將過程說了一遍,簡明扼要,事真相便很清爽了。

聽完之后,輕輕點頭道:“差不多是這樣了,那麼你們隨意逛,我會讓那廟祝老婆娘本分些,不對你們使絆子。”

鐘魁見真要說走就走,趕挽留道:“我還真有正經事找你。”

凝重。

作為統轄埋河水運的正統水神,先前此地詭譎靜,遮蔽了天機,好似方圓十數里都被山霧籠罩,使得無法查詢其中古怪,但是對方大致深淺,心中有數,比起那頭棘手的河妖,只強不弱,哪怕祠廟之中,戰力比水底更勝一籌,但是打架這種事一個姑娘家家的,能不打就不打,既然那個讀書人把話說清楚了,那就當做萍水相逢好了,你走你的關道,我回去吃我的那碗鱔魚面嘛。

不曾想眼前書生,還有正經事要說?

難道還是那碧游府由府升宮一事?

直截了當問道:“你是大伏書院的人?”

鐘魁笑道:“水神娘娘一猜就中,果然……”

“別‘果然’了,打住打住!”

舉起一只手,打斷了鐘魁后邊的客套話,沒好氣道:“你們讀書人喜歡溜須拍馬,果然不假。”

陳平安覺得有趣。

鐘魁撓撓頭,“真不能換一本圣人書籍?你知不知道,你這樣鉆牛角尖,大泉劉氏皇帝會很為難,蜃景城那位書院君子,說不定也會惱火你的不知好歹。并非是我們大伏書院不近人,架子大,而是水神娘娘你這要求,過于不合常理了。”

點頭道:“我曉得是我要求過分了,所以你們就別答應此事了,我又不稀罕什麼碧游宮,對了,希你們書院千萬別遷怒大泉朝廷,真有什麼事,都沖著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碧游府這點擔待,還是有的。”

鐘魁無奈道:“我就想不通了,水神娘娘你怎麼就非得討要那位圣人的書籍?難不你還與那位圣人認識?”

那位埋河水神娘娘使勁搖頭,“我一個小小水神,哪能認識那位學問比天大的文圣老爺,就是看過他老人家的書,覺得他的文章,字字珠璣,寫得比道理很大、可比措辭沉悶的禮圣、還有學問更差勁一些的亞圣,都要好很多,嗯,至圣先師跟文圣老爺相比的話,勉強算是不相上下吧……”

鐘魁眨了眨眼睛,“水神娘娘,你當著一位書院君子的面說這話,不怕被雷劈死嗎?嗯?!”

鐘魁終究是出最正統的亞圣一脈,何況他的授業恩師,大伏書院的山主,更是從中土神洲那座亞圣府邸走出來的。

鐘魁氣歸氣,倒還不至于針對眼前這位水神娘娘做什麼。不嚇唬一下,良心難安。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鐘魁擔心坐鎮桐葉洲中部的先生,被此地異象牽引了注意,以神通觀此地山水,那麼他這會兒要是還不仗義執言,為自己所在的這支文脈扳回點面,回去之后還不得給先生罵死?

大概是也醒悟了自己的口不擇言,已經屬于大不敬了,于是也眨了眨眼睛,“我家里還有碗面條沒吃完,得回去了,涼了不好吃。”

陳平安一言不發站在旁邊,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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