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得了好,才開始得了便宜還賣乖,笑道:“會不會太珍貴了一點?”
陸臺以拇指和食指不斷打開、合攏竹扇,慨道:“陳平安,上臺之行,我是在求道啊,大道二字,你知道這有多重嗎?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折算錢,不過我覺得既然咱們是朋友了,不如就算了吧?不然我陸臺再富裕,傾家產,還是掏不起這筆錢。咋樣?”
陳平安遞過去手中的養劍葫,點頭笑道:“還能咋樣,就這樣!”
陸臺接過了酒壺,高高舉起,仰頭灌酒,養劍葫離著臉龐有幾寸高,這酒喝得很豪邁。
抹了抹,將“姜壺”還給陳平安,“該添酒了,回頭我讓飛鷹堡給你加滿。”
這種好事,陳平安當然不會拒絕。
陸臺突然無奈道:“為什麼都喜歡喝酒呢?酒有什麼好的。”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只喝酒。
喝了酒,就敢想不敢想的,敢說不敢說的,敢做不敢做的。
之后一旬,陳平安依舊住在了那棟小宅,只是再無鬼魅叨擾罷了。
偶爾陳平安就會坐在院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巷弄盡頭的那堵墻壁,想著那些世可憐的鬼孩子,想著它們在這一世最后出的笑臉。
陸臺在主樓那邊住下了,偶爾會來這邊院子坐一坐,但是都待不久,很快就會回去忙碌。
一旬過后,陸臺拿回一顆修舊如新的兵家甲丸,陳平安不釋手,那條胳膊已經恢復,只是還是不太使得上勁。
除了這顆來自倒懸山靈芝齋的甲丸,陸臺還帶了一把雪白長鞘的狹刀給陳平安,說是飛鷹堡桓家的報酬,不收下桓氏才要不安。
這一次陸臺忙里閑,沒有著急離去,在院中給自己煮了一壺茶水,順便給陳平安提了一下這把狹刀的淵源,當年太平山那位元嬰地仙,為了鎮此地過于森的風水,饋贈了飛鷹堡的樵夫老祖一把佩刀,名為停雪。后世飛鷹堡子孫,就沒有誰有修道資質,代代相傳,一直只能當做擺設,暴殄天。
陳平安清楚這把狹刀的珍貴,多半是那位太平山陸地神仙的心之,陸臺略作思量,便也不當那散財子,將這把狹刀折價算為二十顆谷雨錢,然后他丟給陳平安一袋子谷雨錢,正好是剩余的二十枚。
之后一旬時間,陳平安每天日常就是走樁、練劍和睡覺,已經不再去看那堵墻壁,畢竟相逢離別都短暫,哪怕是生死大事,終究還是會慢慢釋懷,就像市井酒肆的一杯酒,滋味再好,難道還能讓人醉上數日不?
這一旬,陸臺只來了一次,說他收了三名弟子。
陶斜,和一個名桓蔭的年,還有個改換門庭的年輕道士,黃尚。
至于其中緣由,陸臺不愿多說,只講了“不近惡,不知善”六個字,是老調重彈,之前陸臺就在吞寶鯨提起過。
陸臺離去之前,說他可能真的要在這里長久住下了,短時間不會返回中土神洲。
當陸臺最后一次帶來那條縛妖索,陳平安也已經休養得差不多。
離別在即。
都沒有什麼傷。
一個懷揣著夢想,一個是大道之起始,沒理由太過傷春悲秋。
于是就那麼干干脆脆地分別了,一個留在異鄉的飛鷹堡,一個背劍往北而行。
陸臺甚至沒有送行,只是站在那座上臺,遠遠目送一襲白袍的陳平安緩緩離去。
他之前慫恿陳平安懸掛長劍癡心和狹刀停雪,一定會很有江湖氣概,可惜陳平安沒上當,說我又不是開兵鋪子的。
陸臺有些憾。
如果陳平安真做了,陸臺就可以明正大地笑話他一句傻了吧唧。
走出大門,走在大道上,陳平安忍不住回了一眼飛鷹堡,卻不是看那陸臺,而是想起一事,覺得有些奇怪,最終搖搖頭,不再多想。
離開飛鷹堡的途中,在街上與一位中年男子肩而過,明明記不得以前見過他,可是卻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那憨厚男人也發現了陳平安的打量眼,咧一笑,有些赧,就是活一個市井漢子。
在陳平安遠離飛鷹堡后,四逛的質樸漢子輕輕一跺腳,千里河山,不再存在絕法。
不然先前那場云海大戰的巨大靜,扶乩宗不可能無于衷。
陸臺趴在欄桿上,笑瞇瞇著山河氣運的顛倒轉換,玄機重重,不愧是他的傳道恩師,比起另外一位授業師父,還是要強出不的。
在百里之外的一山巔,陳平安的走樁間隙,不知為何,破天荒有些懷念糖葫蘆的滋味了,這讓陳平安覺得有些好笑,想著如今家大業大,到了下一市井城鎮,隨便找個賣糖葫蘆的攤販,買它個兩串,左手一串,右手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