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老道人回到小鎮,猶豫了半天,決定獨自去往古宅,與淪為倀鬼的楊晃修繕關系。
一旦楊晃夫婦借此機會,既有傅師叔幫他們一錘定音,不用擔心被神誥宗秋后算賬,如今還保住了古宅陣法不說,更有境界攀升,說不定以楊晃的卓越資質,樹魅鬼不再是他的累贅之后,哪天就一躍為中五境的散修,他完全可以預見將來的一步步景象,比如楊晃的并不迂腐,早年在神誥宗就人緣極好,且是彩國本土人氏,稍加運作,說不得楊晃或者他妻子,就能夠順勢為朝廷敕封的正統山神,如果是后者,那可就嚇人了,夫妻二人,都是府境的存在,誰不結,極有可能神誥宗都會順水推舟,給予善意!
到時候他趙鎏怎麼辦?
到時候給人磕頭認錯都沒用,還不如現在就放低姿態,主示好。
趙鎏心意已決,心中就再無扭,大大方方去了趟古宅,恭賀夫妻二人苦盡甘來,跟人家認了錯,賠罪喝了罰酒三杯,給了一件品相很低但是很討喜的小靈,楊晃也是個妙人,才撕破臉皮沒多久,如今他趙鎏負荊請罪,竟是客氣熱得很,說喝酒就喝酒,就連那件靈都收下了,但是喝酒之后,喝了個半醉,楊晃又開始破口大罵趙鎏,最后連鬼都看不下去,
勸了半天,楊晃就是不聽,趙鎏在酒桌上什麼話都不說,都著。
之后趙鎏在古宅住下,傳訊給小鎮上的神誥宗弟子,然后一行人又多住了一天。
和和氣氣,融融恰恰。
趙鎏離開的時候,知道楊晃一切所作所為,都是做樣子罷了,心中對自己只會愈發瞧不起,楊晃更多還是寧罵君子、不惹小人的聰明人想法。不過趙鎏也算不枉此行,兩人關系能夠這樣就很知足,朋友遠遠算不得,這輩子都別奢,但是已經不會為敵人,以后經營得好,多花些心思,來這座胭脂郡跑跑,甚至有機會為面子上過得去的點頭之。
趙鎏心復雜地帶隊北歸,只是剛走出幾十里山路,趙鎏就發現胭脂郡那邊不對勁,但是這位神誥宗的老仙師沉默不語,只是趕路。
當天晚上,眾人宿山巔,那位三境劍修的年輕弟子找到站在崖畔的老道人,輕聲問道:“師父,胭脂郡城那邊明顯有妖氣彌漫,聲勢不小,敢在郡城如此明目張膽,肯定不是尋常妖魔,咱們要不要趕過去看看?”
趙鎏呵呵笑道:“連你都看出了那邊的妖氣沖天,師父又不是眼瞎。”
年輕人仔細咀嚼了師父的言語滋味,試探問道:“那咱們飛劍傳訊給宗門?就說需要增援。”
老人瞇眼眺胭脂郡城上方的夜空,緩緩道:“傅師叔要我們鎮姓秦的祠山神,如今山神廟都塌了,咱們也收回了三塊金碎片,這趟下山游歷,你們果頗,遠勝同輩,這麼多一方山水正神的金碎片,有幾個下五境練氣士,親眼見過?這次外門勘驗,肯定可以拿出一個‘上’評,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是上上評。”
老人轉過頭,輕聲道:“熙平啊,需知世間好事,切忌過猶不及啊。一旦你我師徒選擇飛劍傳訊,事后宗門派人來到彩國,仔細查驗此事,時間一對比,我們畏不前,很容易就會暴。這些話呢,只因為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為師才愿意跟你掏心掏肺,記得不傳六耳。”
年輕劍修心悅誠服,低嗓音道:“師父英明,算無策!”
趙鎏回頭看了眼遠篝火旁,三名神誥宗弟子都在盤而睡,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昏睡之時,呼吸吐納之間,約有縷縷的霧氣垂掛于耳鼻,反觀更早進宗門的姐弟二人,氣象就遠遠不如了。老人皺眉低聲道:“這個事,還得跟那小屁孩通通氣,這孩子應敏銳,別看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咱們騙得過那對姐弟,唯獨騙不過他。如果不說清楚,給他回到宗門說了,還是一樁禍事。”
年輕劍修點了點頭。
趙鎏轉頭笑著嫡傳弟子,和悅道:“熙平啊,要堵住那個鬼靈怪的小崽子,可不容易,你不是藏了一塊金碎片嘛,這本來就不合規矩,一經發現,宗門那邊是要重重責罰的,拿出來,師父幫你送給他,就看他敢不敢收下這顆燙手山芋了,收下了,以后就你我師徒二人,就是一路人,回到山上,以后相互間還有個照應,師父也算是幫你鋪路搭橋了,若是不收,呵呵,師父可是你們這次歷練的領路人,本就負查勘職責,事后是要向外門遞文書的,在規矩之,我要惡心一下那個孩子的靠山,誰都挑不出病。”
然后老道人攤開手掌,向年輕劍修,“拿出來吧。”
年輕劍修一瞬間臉鐵青,只是迅速出笑容,沒有藏藏掖掖,更沒有半點不不愿的神,很快就將一枚最大的金碎片遞給老道人。
趙鎏收起金碎片,笑道:“呦,個頭還不小,一塊能頂兩塊了,看來那小子運道真不錯,白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
年輕劍修臉僵,牽強笑道:“本來是想著回到了宗門,在師父下個月的大壽之日,弟子當做賀壽禮的。”
老道人嗯了一聲,拍了拍年輕劍修的肩膀,“有心了。”
之后年輕劍修悄然返回篝火附近,盤坐下,閉上眼睛,始終面帶微笑。
老道人獨自一人坐在崖畔,吐納練氣,沉默許久,突然小聲自嘲道:“大道無,就只能抖摟這些小機靈。哈哈,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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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柳赤誠從東門出城,沿著道一路步行,走出去十里后,在驛站外歇腳,沒有功名在的老百姓,可沒資格進去落座。驛站外有一座茶攤,書生便要了一碗滾燙茶湯,喝著暖胃,低聲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語道:“你不是總吹噓自己多厲害嘛,真不管這麼大一個爛攤子?那位劉小姐,好一個姑娘,又給我錢花,掏錢的時候都不帶眨眼的,又給我摟摟抱抱,解了我多大的燃眉之急,不然你真要我當乞丐,還是去賣屁啊?我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啥,攤上我這麼一個主人,是你倒了八輩子霉?你咋不說如果不是我誤荒冢,無意間破了那座千年陣法,把你這個大爺從牢獄里解救出來,才有機會重見天日?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存在,我如今馳騁花叢,都不敢施展十功力,只敢個小手兒,親個小兒,否則豈不是便宜了你這個糟老頭?”
“狗屁的仙人!藏頭藏尾,喪家之犬,連我給人一拳撂倒在地上,都不敢冒頭,就你還是啥玉璞之上的仙人,老子還是那啥金丹仙人呢!聽說人家金丹神仙,那才是真正的神仙好不好,每天沒事就在天上飛來飛去,偶爾落地喝個酒兒,帝王將相見著了,都要恭恭敬敬。”
茶攤老板在遠看著,憂心忡忡,那個窮酸書生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嘮嘮叨叨的,自己跟自己說話?傻子不要,可千萬別上沒帶錢!
書生瞪眼道:“啥?金丹境是個屁?你信不信老子喝完了茶湯,憋出一個屁,就把你放了?以后咱倆各走各的?”
“罵人不揭短啊,私生子咋了……再有爹生沒娘養,也好過你一個老變態,一大把歲數了,還死活要帶上那件道袍,嘖嘖嘖,真是沒沒臊,你咋不求我幫你買幾盒胭脂水……你大爺……又來……”
書生本就細若蚊蠅的嗓音,到最后幾乎連他自己都悄不可聞,他的眼眸逐漸變得渾濁不堪,再然后又瞬間變得炯炯有神,如神靈附,整個人從而外,氣勢迥異,再不是那個滿窮酸氣得寒士,更像是一位微服私訪的……帝王。
柳姓書生滿臉笑意,出手,巍巍舉起那只茶碗,喝完最后一口茶湯,站起,掏出一大把銅錢丟在桌上,大步離開,一開始腳步有些搖晃不穩,喝個茶跟喝了酒佳釀似的,眼神也有些醺醺然,但是走著走著,腳步就越來越沉穩,最后書生從道岔油菜花盛開的農田,四下無人,一抖肩膀,包袱繩結自行打開,從上落,懸停在空中,從包袱之中飄出一件繡工致的絕道袍。
果真是!
書生上的外衫也自己解開褪去,跟那件道袍恰好換了個位置,乖乖躺包袱之中。
除了不合世俗規矩的華道袍,包袱中還有一支金簪子,緩緩飄向書生頭頂,自己別在發髻上。
然后包袱一閃而逝,顯然是沒方寸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咫尺,甚至是傳說中被譽為“妙小天”的方丈。
書生攤開雙手,仰起頭向天空,笑容陶醉,道袍竟然給人一種活的雀躍之,嘩啦一下驟然鋪開,來到書生后,如有婢服侍,本無需書生手,道袍就那麼穿在了他上。
本就相貌英俊的書生柳赤誠,穿上這件道袍之后,確實玉樹臨風。
風流倜儻的書生大步前行,腳步凌空,逍遙風,步步登天,直云霄,大聲唱道:“冢中一千年,世上也千年。”
腳下的大地之上,開滿了異鄉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