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率先吃完,發現秋實眼瞅著桌上的橘皮,問道:“橘皮還有用?”
秋實大大咧咧回答道:“陳公子,炒菜的時候,撕扯幾塊橘皮丟進去,可香啦!”
陳平安眼睛一亮,心想這個我喜歡啊,我的手藝是真不差,當初遠游大隋,不過是一路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不然李寶瓶他們哪里會整天惦念著那位老侍郎的家宴,哪怕是喝魚湯,也無打采的。
陳平安笑著抓起兩只橘子,又遞給春水秋實,“你們吃橘子,記得橘皮留給我。”
春水秋實面面相覷,沒想明白這里頭的因果,難不這位手握鯤船天字號玉佩的年,不務正業到了喜歡親自下廚的地步?儒家圣賢們諄諄教導的君子遠庖廚,都不講究啦?陳平安可不管別人的眼,收起三份橘皮,放袖子,沒敢收方寸十五,然后催促姐妹趕吃。
既然貴客都這麼“不講究”了,饒是春水吃著長春橘都沒了負擔,更別提沒心沒肺慣了的妹妹秋實了。
陳平安微微笑著。
春水突然心里頭有些暖洋洋的。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是一位春風和煦暖人心的年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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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陳平安袖裝橘皮,去往臥室睡覺,兩位婢則在書房一側的廂房休憩,只需要陳平安扯響床頭的銀質鈴鐺,們就會隨隨到。而且那串鈴鐺,可不是俗,若是有污穢邪風房間,鈴鐺就會自行響起。
陳平安這才摘下裝有降妖除魔的劍匣,放在床榻靠墻的里邊,直躺在舒服到讓他不適應的床上,但是一只手掌仍是擱在了劍匣之上,然后開始有意識地放緩呼吸,用楊老頭傳授的吐納方法,
其實養劍葫的兩柄飛劍,初一和十五,皆已開竅,生出靈智,哪怕陳平安睡得很死,遇上危機況,無需睡眠的它們,一樣能夠自行敵,但是陳平安還是不敢睡得太死。 就這樣睡意淺淡地一覺睡到了拂曉時分,當春水躡手躡腳地穿起床,輕輕打開那邊的房門,陳平安就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因為陳平安早就發現,春水和秋實的腳步,是有細微差別的。
出門在外,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婢春水沒有來敲門喊醒陳平安,在外邊有條不紊地打掃房屋。
直到秋實起床,響起腳步聲,陳平安才停下劍爐立樁,穿上草鞋,剛下床走出去幾步,默默退回床邊,微微加重腳步力道,走向房門,拉開門后,今日換了一裳的春水施了個萬福,略微側之時,裳便愈發熨帖的材了,把陳平安看得一愣,當下便有些臉紅,好在皮黝黑,不太瞧得出來,倒不是他有什麼花花心思,只是覺得春水姑娘的這裳,好看是好看,好像是做織錦綢緞吧,可這也太彰顯段了些……
在這一刻,陳平安暗暗下定決心,若是我以后找著了媳婦,出門可不能穿這樣的,太吃虧了。
春水讓秋實去廚房端來食盒,該是早餐的點了,則詢問陳平安今天是否要出門走走,順便介紹了這艘渡船的一些個游玩,鯤魚背脊上,那棟幾乎天底下每艘洲渡船都會有的胭脂花地,有意無意略過了,除此之外,有各商鋪,有酒樓賭檔,有兵鋪子,有飛劍傳訊的驛站,林林總總,五花八門,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聽得陳平安一陣咂舌,半點不比家鄉小鎮差啊。
三人一起吃著盛早餐,陳平安還是不打算出去逛,覺得練拳之余,可以待在那座書房里看書。
對此春水秋實當然不會有異議,不過秋實還是有些憾,其實若是房間客人在鯤船購,們是有賞錢的,打醮山的鯤船商貿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次瞠目結舌的驚人之舉,有一位婢因此一夜暴富,當時照顧的客人不過是下榻于末等客房,可依然盡心盡力,仔細周到,半點沒有怠慢,最后不曾想那位不起眼的年輕人,竟是個一座頂尖仙家豪閥出來磨煉的獨苗,在即將下船的前一天,他帶著婢路過一間間店鋪,連門都不進去,便那樣一口氣買下了那艘頭等鯤船所有店鋪的全部貨,眼皮都不眨一下,是分潤,便是一筆天文數字的財富。
這大概就是人生無常,卻無不是青山。
陳平安就這樣過著枯燥乏味的日子,春水依然如舊,秋實則有些無聊了,那個公子哥真夠無趣的,每天要麼在觀景臺走奇怪的拳架子,來來回回,輕飄飄慢騰騰的,一點沒有氣勢嘛,看得讓犯困,要麼站在那里對著遠的云海,或是日出日落,一不,能夠站上一個時辰不挪步。
最多就是在書房看書練字,秋實一開始還會幫著研磨,只是看久了陳平安一板一眼的字,實在是提不起興致,倒是姐姐春水,始終站在年旁,偶爾站得腳酸了,就坐在書桌不遠,秋實為此還私底下笑話過姐姐,這紅袖添香素手研磨,擱在才子佳人小說里,一來二去,就該兩相悅一起卷被窩嘍。把姐姐春水氣笑得狠狠擰了一把。
陳平安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問過今天鯤船在哪個王朝版圖的上空,還會讓春水秋實幫著介紹那些王朝的風土人,經由們詳細講述之后,才知道原來寶瓶洲即便是浩然天下九大洲里最小的那個,可仍然會讓陳平安覺得國家林立,僅是皇帝姓氏,就已經將那部百家姓上的姓氏一網打盡了。
而南澗國位于寶瓶洲的中部,距離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的觀湖書院,并不算遙遠。
說到了儒家學宮和書院,陳平安便好奇詢問為何寶瓶洲加上山崖書院,也才兩座而已。
秋實一手捧腹大笑,樂得不行,一手手指著懵懂年,一語道破天機,“因為你們寶瓶洲實在太小啊,咱們俱蘆洲,就有六座之多,更別提泱泱中土了。”
春水悄悄瞪了一眼妹妹,秋實還是忍不住笑,“陳公子這個問題,確實好笑嘛。”
陳平安坐在書桌后邊直撓頭。
原來浩然天下這麼大啊。
這一天,陳平安在觀景臺走樁之后,漫無目的地著云卷云舒,突然又看到了那個背負木劍的年輕道士。
春水來到陳平安旁,順著他的視線去,聲道:“看道袍樣式,應該是祖庭位于中土神洲的龍虎山張家道士,但圍欄那邊的道人,肯定是一位外門弟子了,否則不會如此裝束。”
春水本想說“否則不會如此寒酸落魄”,只是話到了邊,便說不出口。
這一旬時的朝夕相,邊這位天字號房的貴客陳公子,其實也寒酸的,而且春水可以確定,年是正兒八經的貧苦出,并非那種“微服私訪,云游四海”的豪閥子弟,富貴氣這種東西,需要耳濡目染,何況年也從來沒假裝什麼富貴,對此心智早的婢,臉上沒什麼流,但是心深,確有一些不可言喻的失落。
繼續笑著說道:“有一句膾炙人口的俗語,傳遍浩然天下,山上山下都不例外:凡有妖魔作祟,必有桃木張天師。”
陳平安嗯了一聲。
鬼使神差的,那名背負桃木劍的落魄道士,轉頭來。
向高的風,道行微薄的年輕道人,依稀看到了木劍年,以及旁的人婢,他有些失魂落魄。
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