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跑涼亭后,腳尖一點,高高躍出,形如飛雀快速越過欄桿,落在涼亭外,繼續奔向崔瀺。
崔瀺心知難逃一劫,干脆破罐子破摔,站在老水井口上,悲愴地聲道:“陳平安,你要是今天真要打死我,我就投井自殺算了!信不信由你!”
陳平安繼續前沖。
崔瀺就要跳水井,陳平安皺了皺眉頭,猛然停下形。
崔瀺一腳踏出,在千鈞一發之際,好不容易才收回腳,形搖搖晃晃,命懸一線。
以他如今的魄,摔水井底部后,因為下邊還有劍氣殘余,哪怕不凍死淹死,給陳平安救起來,恐怕也要傷及本,去掉大半條命。
由此可見,年崔瀺是真怕了陳平安。
陳平安仔細看著崔瀺,良久之后,說道:“吃飯。”
崔瀺小心翼翼跳下井口,仍然不敢上前,站在原地悲憤地解釋道:“我剛才是為你出口氣,他們兩個打心眼看不起你,我打抱不平,要他們以后對你客氣一點,也有錯?你這好心當作驢肝肺!”
陳平安冷笑道:“你拿我當幌子借口,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說完之后,陳平安轉離去,繞過涼亭的時候,對那對年,就要語氣和緩許多,“林守一他們已經下完一盤棋,吃飯了。”
崔瀺不怒反笑地遠遠跟在陳平安后頭,跑得一搖一擺,兩只大袖子飛來飛去,顯得狗得很,“不愧是我家先生,比那兩個蠢貨真是聰明太多太多。”
過了涼亭,崔瀺面對兩人,立即換上一副臉,訓斥道:“愣著干什麼?吃飯!”
于祿微笑如常,走出涼亭,走下臺階后,轉問道:“你沒事吧?”
謝謝眼眶潤,搖搖頭。
高大年指了指自己的角,回過神后,轉過頭去,將角跡拭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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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吃過了秋蘆客棧準備的盛早餐,李槐吃得肚子滾圓,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兔崽子,完全沒有意識到餐桌上的詭異氛圍。
老秀才對陳平安笑道:“走,帶你去逛逛這座郡城的書鋪,咱們隨便聊聊,如果可以的話,請我喝酒。”
老秀才向躍躍試的小姑娘,笑道:“一起?”
小姑娘使勁點頭,“我回去背小書箱!”
林守一留在客棧,繼續以《云上瑯瑯書》記載的法,修習吐納。李槐是實在懶得,沒有逛街的,只是叮囑陳平安一定要給他帶好吃的回來。崔瀺說自己有點私事,要去找客棧老板,看能不能價格便宜一點。于祿和謝謝各自回屋。
最后就是一老一大一小,只有三人離開秋蘆客棧,走過那條行云流水巷,在老秀才的帶領下去尋找書鋪。
小姑娘一直跟老人顯擺自己的書箱,在老人邊繞圈跑,詢問的小書箱好不好看,老人當然說好好好。
陳平安醞釀很久,終于忍不住問道:“文圣老爺,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老人都快把李寶瓶的小書箱夸出一朵花來了,聞言后笑道:“你是說拒絕當我閉門弟子的事嗎?沒有沒有,我不生氣,失是有一些的,但是回頭想想,這樣反而很好,齊靜春的初衷,以及阿良之后的跟隨,不是一定要給你陳平安什麼,以及我上次取走你的玉簪,說到底……”
說到這里,老人做了一個手掌橫抹的姿勢,“是為了讓你陳平安,就只是陳平安而已。沒有太多的牽扯,你就是驪珠天泥瓶巷里的年,姓陳名平安,然后帶著李寶瓶他們遠游求學,就這麼簡單。”
老人笑道:“阿良這個吊兒郎當的憊懶貨,難得正經了一回,幫你讓大驪王朝這些世俗存在,不給你和孩子們帶來額外的負擔,之前齊靜春,已經做到了讓上邊的……家伙們,不來指手畫腳。因為我的到來,害得你那位好脾氣的神仙姐姐面了,于是又有一點小麻煩,但是不用怕,我這個老不死,這點本事還是有的,絕不給你們添麻煩,跟讀書人講道理嘛,我擅長。”
老人拍了拍年的肩膀,“以后就安安心心求學吧。”
老人又自顧自笑瞇瞇地說道:“年的肩膀,就該這樣才對嘛,什麼家國仇恨,浩然正氣的,都不要急,先挑起清風明月、楊柳依依和草長鶯飛,年郎的肩頭,本就應當滿是好的事啊。”
李寶瓶眼睛一亮,對老秀才豎起大拇指,稱贊道:“文圣老爺,你這話說得很漂亮耶。”
老人哈哈大笑,用手掌輕拍肚子,“可不是,裝著一肚子學問呢。”
陳平安看著相互逗樂的老秀才和小姑娘,深呼吸一口氣,肩頭有什麼,年覺不到,心里倒是已經暖洋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