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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百四十一章百怪(上)

“老爺”這個說法,是一個比較穩妥的通俗稱呼,至于為何如此,眾說紛紜,其中一個說法最言之鑿鑿,說是道祖的三位親傳大弟子當中,有一人喜好稱呼恩師為老爺,道祖欣然接,于是便流傳至今了。

青袍男子緩緩收回視線,堂下左右兩側坐著四名心腹,追隨他邊征戰四方,長的有三百多年,短的也有百余年,其中一位幻做人形之前,本尊是一尾鮮紅鯉魚,與大驪沖澹江的某位鯉野修,稱兄道弟,關系莫逆。

不過這位鯉魚,此時有任務在,位置空著。

一位是水蛇修煉,使用一對鐵锏,是他無意間獲得的仙人,每次與人廝殺,嗜好以鐵锏打爛對手的頭顱。他喜好吞食,只是青袍男子的約束,偶爾才會出去覓食,不敢太過肆無忌憚。

還有一位是攔水蛤蟆出,天資最好,但是生懶惰,境界反而最低,只是天賦異稟,輒就會在大江大河的岔口,吞下大量江水,只要不合上,就能一直汲水不停,永遠不會撐腹部。故而誰也不敢欺辱,深青袍男子的重,曾經有兩位聯手犯上作的河流水神,聚集了許多勢力,試圖推翻青袍男子的位置。這位寒食江水神的得力干將,便奉命上岸潛一條河水源頭,然后現出真型如同一座山頭,生生吞掉了河水源頭,迫使那位河神不戰先降,導致另一位河神孤立無援,最后被青袍男子打爛祠廟和金,碎塊全部沉寒食江底部某,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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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有些格格不髯儒衫,文質彬彬,若非臉黑青,異于間活人,怎麼看都像是書香門第里的中年儒生。

寒食江長達八百里,途經三州八郡地界,因此黃庭國北部,都需要仰仗這條大江的滋潤。此人雖然從不以戰力著稱于這座大水府邸,卻是公認的首席軍師,始終躲在幕后,為水神老爺出謀劃策,也不喜歡拉幫結派,特立獨行。

大堂上端茶送酒的婢丫鬟,一半是人間,還有一半涂抹特殊脂、以此掩飾死尸之氣的子,則是落水亡的水鬼。

世間水鬼,不管是溺水而亡還是投水自盡,自然不是誰都能夠為水鬼,死后必須是戾氣難消,以及死前的先天質,和亡時的時辰,都有講究說法,三者兼備,僥幸得以魂魄凝聚不散,才有被大水府邸收納為丫鬟的可能,其中又有水鬼那罡風摧殘,不斷煙消云散。

比如那多在金秋時節吹拂的拍魂風和吹魄風,五行之中金主殺,兩風一在白天,一在黑夜,流飄,是鬼魅的天敵之一,俗世所謂的“魂飛魄散”,這是來源之一,兩風一般只對產生威脅,但若是活人極其弱、福澤纖薄,也有可能被此風傷及。

再有所謂的秋后問斬,朝廷府一般都在秋天行刑,即是此理,為的就是防止厲鬼橫生。

除此之外,凡俗夫子聽過就算的一陣陣春雷聲,對邪穢而言,當真好似催命鼓,更是一道道難熬的關口。

由此可見,若說做人不易,做鬼好像同樣不算容易。

四位大水府邸的心腹大將之外,便都是登門恭賀的客人了。

青袍男子最順眼的人,當然是那個如今大名鼎鼎的文豪,當年不過是個不小心失足跌水的窮酸秀才。可惜此人實在不是做的料,哪怕有他這尊水神老爺扶持幫襯,依然只做到了六品言,就混不下去,最后干脆對外宣稱辭,在黃庭國北方的賀州山野之中,建造了一棟豪華府邸,當起了逍遙自在的山林宰相,辭后經過二十多年的經營,已經被譽為黃庭國北方士林的斯文宗主,一直為寒食江水神鼓吹造勢,僅是關于寒食江的詩詞,就多達二十多首,每隔兩三年就會邀請大量文人客,在寒食江上舉辦詩會,一擲千金,酒佳肴,花魁婢,極盡士人風流。

至于文豪之子在黃庭國廟堂一路高升,骨平平的孫子,為修行之人,沒人愿意深究,或者說也沒這個膽子去刨問底。

這位自號黃老道人的文壇宗主,此時正在跟別駕大人相談甚歡,笑聲爽朗。

別駕,是一州名義上的三把手,頭把椅當然是刺史,然后是駐守當地、手握兵權的將軍。黃庭國武將勢弱,廟堂上文重武輕,所以別駕的威,往往凌駕于一州將軍之上,別駕的存在意義,更多還是皇帝用來掣肘和制衡刺史。

此時,所有人下意識停下言語聲,轉頭向門口方向,只見兩頰生有兩縷長須的披甲男子,大踏步走,抱拳大笑道:“回稟老爺,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已死,腦袋給我親自擰斷了,絕無意外。”

青袍男子先瞥了眼堂下一名白發老人的神,發現腰短戟的魁梧男子言又止,便笑道:“有屁就放。”

此人正是通過老水井去往秋蘆客棧的男子,本尊是一尾赤鯉魚,他咧咧,樂呵道:“那年輕散修死前,抖摟了好些個丑聞,有老爺你的,還有一些郡城里大門大戶的,當然更多還是那姓魏的郡守,難聽得很,祖宗十八代都給來來回回罵了好幾遍,如果不是我出手快,恐怕那姓魏的家伙,小時候是不是尿過子的事,都要給這家伙說出來了,不出意外,明天郡城里頭就會滿城風雨,全是魏郡守的笑話。”

青袍男子明顯有些驚奇,“哦?”

魁梧鯉正要說話,青袍男子擺擺手,示意他趕回到座位,不要廢話,前者只得乖乖落座,看了眼那名文士模樣的男子,后者微笑點頭,示意稍安勿躁,魁梧漢子這才放開手腳大塊吃,大碗喝酒。

聽到散修暴斃于郡城的消息,場中有一位滿臉病容的年輕人,立即掩藏不住自己的開懷笑意,頻頻倒酒痛飲。

郡城,魏姓郡守的意志消沉,年輕散修的死無全尸。

大水府邸的主賓盡歡。

對比鮮明。

青袍男子猛然抬起頭,向門口,這位寒食江正神,眼神沉。

有一位玉樹臨風的白年,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外,正在手拍打袖子,彈去一些水珠,最后年一步過高大的門檻,左右張,嬉皮笑臉道:“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奇怪奇怪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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