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寧勸得直抹眼淚，“只是讓你去做個檢查，你就去一趟不行嗎？萬一效果好……”

“我都說過幾遍了？這檢查誰想做誰去，反正我不去！”

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耍起脾氣來，和小孩兒也沒什麼兩樣。

孟鏡年坐在一旁削蘋果，作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把水果刀放回盤中，紙巾了手，見孟震卿似又要把自己關進書房，忽說：“爸，下去散散步吧？”

孟震卿頓步，站在書房門口轉過來他一眼。

祝春寧說：“外頭熱，回來一熱一冷的容易冒。”

“晚上還好。我帶爸去河邊，河邊涼快。”

祝春寧見孟震卿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趕開始幫忙收拾東西，保溫杯、汗的巾、折扇，還有個充電式的小風扇，都塞進了一個單肩包里。

孟鏡年把包接過去自己背上。

老校區沒有裝電梯，所幸住在三樓，上下還算方便。

孟震卿下樓很慢，孟鏡年走在他后面，也不催促。

晚上九點，小區里活的小朋友漸漸準備回家了，還有三五個在梯那兒玩耍吵鬧。

穿過婆娑的樹影，走到了小區門口。

孟鏡年打開副駕門，把座椅往后調了調，使空間更加寬敞，而后才讓孟震卿上車。

三公里外有個臨河的公園。

車開了過去，在附近停下，兩人往河堤方向走去。

廣場上有人在跳舞，河岸邊綠道上不夜跑的人。

從出門到現在，孟震卿一直很沉默。

孟鏡年從包里把充電式的小風扇拿了出來，遞給孟震卿。

這小風扇是孟落笛買的，有時候在書房看書的時候，孟震卿會把它立在面前送一點涼風，但在公眾場合，恐怕他就會嫌稚。

果真孟震卿蹙了一下眉。

孟鏡年便又拿出折扇，這回他接了。

折扇展開，孟震卿拿在手里慢慢地搖。

公園到是樹，又從河面送來微涼的風，因此并不怎麼熱。

并肩沉默地步行一陣。

遠遠的能看見南城的地標建筑，黑夜里高高地聳云端。

孟鏡年腳步放慢，指了指，“我上回跟您來散步的時候，那里還沒竣工。”

孟震卿也跟著頓步，“哪一年？”

“我高三。”

“十多年了。”

“我也還有半年就到三十歲了。”孟鏡年平聲說，“小時候好像是一天一天的過，現在都是一年一年的過。”

孟震卿沒作聲。

孟鏡年也不在意，一邊慢慢往前走，一邊繼續說：“我這三十年里，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對您做出的安排都是消極的接。因為我不是您親生的，我知道我得聽您的，我得有報答養育之恩的自覺。”

孟震卿看向他，神稍有詫異，似是沒有想到他會把話說得這樣直接。

“坦白說，我對現在從事的這一行，并沒有多自發的熱。但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高中的時候，我對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麼真有一個詳細的圖景嗎？好像也沒有。只是一種思維慣，覺得家長安排的，就等于自由被剝奪的。”

“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孟震卿的聲音聽不出來緒。

“因為沒跟您說過。”孟鏡年依然很平靜，“對于您把我安排到江老師門下的決定，我也不怎麼高興，因為我覺得這是對我本能力的一種否定。”

“……我想讓你路更好走。”

“我知道。我確實在很多事上看似獲得了優先的資格，但相應的，為了避免非議，我也必須要比任何人都更優秀，不然時刻會有臟水潑到江老師，甚至您上。”

孟震卿看他一眼。

“我知道您想說，了優待，做出績是理所當然的。我認同您這句話，因為您一直在力行地踐行這條標準。我和我姐時常會覺得，做您的小孩真的很累，時刻有一條準繩約束我們不能犯一丁點兒的錯誤，不然就有可能使您蒙。”

孟震卿把抿了起來。

孟鏡年沒有看他，他幾乎從沒有對孟震卿說過真心話，這件事遠沒有他以為的那樣容易。

“但您要問我，后不后悔當時同意做您的小孩，我的答案永遠是不后悔。”

孟震卿一愣，張了張口，但沒有出聲，眼里浮現一些難以形容的復雜緒。

孟鏡年呼出一口氣，往旁邊走了兩步，把手肘撐到石材的欄桿上。

“您還記得我四歲的時候，我問過您一個問題嗎？我問您，您會不會覺得難過。那個時候您的回答是‘我也是人，我當然也會’。這句話，我現在想還給您……或許您覺得，我和我姐不過是收養的小孩，對您能有多深的？我父親去世很早，我對他沒有記憶，提到父親，我能想到的形象只有您。至于我姐，如果您看過在抗癌群里的發言，您也會知道，比表現出來的，更要在乎您……”

“我知道您正在經歷任何人都沒法同的痛苦，我不知道我的請求，在您這里有沒有分量。或許很自私，但我還是想懇求您再試一試……”他低頭，更深地呼了一口氣，“……我和我姐，已經失去過一次父親了。”

孟震卿長久沒有作聲。

孟鏡年一口氣把話說完，也沉默下去。

直到返程，兩人都沒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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