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時,天未至,薄霧飄拂在山坳里,昨夜的月亮已移到了對面的方田之上,范府的幾輛馬車沒有驚田莊里的任何人,往京都的方向駛去,后面的小院門口,藤子京拄著拐杖和妻子站在一起倚門相送,二人旁,小閨正著眼睛,似乎沒有睡醒。
車又至京都城門,但今時不同來時那日,范府的馬車上標記醒目無比,剛剛開啟城門的巡城司兵稍一檢驗,便放幾輛馬車城。畢竟巡城司前任長焦子恒,便是因為范氏長子被刺一事慘被裭奪職務,如今的巡城司兵看著范家馬車上面的圓方標記便避之不迭,哪敢為難。
車到范府,范思轍打了個呵欠下了車,對迎上來的下人吩咐道:“車里有臘貨,先弄到后面收好,可不許吃,那可是大哥準備的人!”接著一瞪眼睛吼道:“要是敢明兒林家姐姐吃麂子發現麂子只有三條了,當心我親手把你們的斫一條來還賬!”下人們早就習慣了這位小爺的霸蠻脾氣,哪敢吱聲,老老實實地從車上卸下山貨。
護衛們也從后面的馬車上下來,王啟年走到馬車旁邊,靜候范閑下來,不料過了半天卻發現車上沒有靜,揭開車簾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只見馬車空無一人,范閑與范若若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趕跑到范思轍的后,問道:“小公子,請問范大人呢?”范思轍回頭看了他兩眼,教訓道:“瞧你這張勁兒,我哥和姐路上就下了車,大概郊游去,不看見你們老跟著。”
王啟年嚇了個半死,這次能回監察院全虧了這位范大人,陳萍萍院長親自接見自己的時候,更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保證范大人的人安全,不能離視線,哪里想到范大人出城一趟,竟是將自己一行人甩下了。范思轍看他張的表,皺眉說道:“他說下午就回來,你們不用太張。”他其實并不知道王啟年這些人的真實份,開始還以為是父親派給范閑的高手,后來約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卻也懶得往深里去想。
王啟年也不再理會這位二公子,向屬下使了個眼,便上了馬車,往城外駛去。
……
……
夏日燥熱的連鳴蟬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范閑領著若若在京郊的流晶河畔散步。好在天時尚早,河畔又一直有綠樹蔭,所以還可忍。范閑此時早就已經解開襟口的布扣,出前一大片,可若若卻沒有這等福利,只好拿好手帕扇著風。范閑看辛苦,微微一笑接過手帕在流晶河里浸,再遞給讓降降溫。
“知道這河為什麼流晶河嗎?”
“據京志記載,這名字應該是本朝之前就有了的,好像是說河水繞京都而行,西蒼山,地勢時有起伏,有的地方流速極快,有的地方卻是安靜無比如同一面鏡子,又像是靜止的水晶一般,所以得了個名字流晶河。”
范閑點點頭,想到旁這河中某段平靜,時有花舫游于其上,便想到了那位還被關在天牢里的司理理姑娘,也不知道迎接那個人的最終結果會是什麼。又走了一截,終于能遠遠看見對面河岸青樹之中,有一民居,是個清新淡雅的小院子,院墻出幾支竹子,向天而立,在這炎炎夏日中,竟是散發出一子傲立濁世的寒氣。
“那就是太平別院?”范閑皺眉著那里,輕聲問道。范若若應了聲:“是啊,聽說很多年前葉家的主人就住在這里,后來葉家產業收歸庫,這院子也就了皇家的別院,不過時常與嘉閑聊時,并沒聽過有哪位娘娘來這里住過。”
范閑嗯了一聲,點點頭,忽然臉上綻出一微笑,原來這里就是老媽曾經工作戰斗生活過的地方。若若看見哥哥臉上的微笑,不知怎的心也十分愉悅,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范閑撮了撮有些汗水的手指頭,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他今天帶妹妹來這里,已經是件極大膽的事,雖然京所見,葉家似乎并不是個多麼大的忌,但既然父親與五竹都那般謹慎,自己還是小心一點的好,暫時沒說。
他今天專門來這里看一看,主要是想進這院子去祭拜祭拜,但既然已經了皇宮的別院,自然是不方便去了。只是不知道母親的墓地究竟在哪里,這讓他有些不好的覺。
來到這個世界后,他并沒有見過生出自己這副軀殼的子,但無來由地心中就將認作了自己的母親,也許是因為前世的時候父母早早雙亡,又沒有留下什麼,所以來不及產生對母親的依,而來到慶國之后,不論是重生之初的逃亡,還是澹州時的一切,以及來京后的諸多妙遇,所有的這一切背后似乎都在昭示著那個子曾經擁有的力量、權力、以及某種決心,在提醒著他,他的母親就是那個人,那個做葉輕眉的人。
葉輕眉,看輕天下須眉。
范閑甚至產生過一種疑問,會不會母親本沒有死,而是遠遠躲在某個角落里,帶著一種溫卻又冷酷的微笑,默默注視著自己在這個世上的一舉一,每一次掙扎與每一次解。
但司南伯極為冷地打斷了這一切的幻想,并且說母親的墓地在京都一個極為蔽的地方,若時機了,自然會讓他去祭拜。
范閑嘆了一口氣,跪了下來,向河對岸的那個小院子磕了一個頭。范若若微微一怔,不明白兄長這是何意,但冰雪聰明如,頓時猜到了一些什麼,不由嚇得臉上微微發白,馬上卻又強自鎮定,隨著范閑跪了下來,往河對岸拜了一拜。
有青樹遮蔽,所以對岸即便有人,也一定難以看見,有一對冰雪般的璧人兒正跪在地上,向這方遙遙拜著,這場景很有些意思。
范閑有些意外,拉著的小手站起來,溫言問道:“為什麼隨我跪?”若若勉強笑了笑:“我應該怎麼?阿姨?”范閑呵呵一笑說道:“知道你能猜到,今天帶你來本就不想避著你,有些事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又不能往外說去,真是件極苦悶的事。”范若若嘆了口氣:“難怪小時候哥哥一直住在澹州。”
范閑說道:“我只知道母親是葉家的那位,你難道小時候沒有聽父親或者柳姨娘提過這事?”范若若想了想,無奈地搖了搖頭。范閑嘆了口氣,猜想大概是皇宮里面很厭惡葉家有后人的緣故,所以父親才一直瞞著這件事,不過……以朝廷的能力,如果司南伯當初與葉家主人有瓜葛,這種關系又怎麼能逃得出宮里的注視?除非監察院一直替父親瞞著,不過就算陳萍萍再如何敬重自己的母親,想保全自己這條小命,也應該沒有能力將這件事瞞的毫不才對。
種種不解涌上他的心頭,讓他異常惱火。是個沒媽的孩子便也罷了,自己竟開始懷疑起另外的那一部分,這種心理趨勢真是讓人相當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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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沒敢太靠近那院子,穿林而行來到了道之上,順著道路往京都的方向走,準備走遠一些找間驛店請小二拉輛馬車過來。走了沒多遠,便發現道上有一條小路正通向左手方向,隔著一步便有一方青石在青草間,上面生著青苔,極難發現,看上去頗為別致,應該是很有人走。
范閑目力極好,能看見小路的盡頭有一座小木橋,想來就是通往那個太平別院的,不由在心深嘆了口氣,強行轉過眼,微笑說道:“手帕已經干了,會不會太熱?”
范若若的眉宇間總是有一似乎化不開的寒冷,但在范閑面前卻沒有這種覺,此時汗珠從額角的青間滲出,緩緩淌在微紅的雙頰上,平增一分彩,但是讓范閑微微怔了一怔。聲應了聲沒事,便和兄長繼續往前走去。
走不多時,來到一個茶鋪,鋪子全由青竹搭,風遮十分清涼,范閑一見心喜,拉著妹妹的手便闖了進去,喊道:“來兩杯茶。”
回答他的是一片森森然的沉默,茶鋪之中沒有多人,最里那桌旁站著位中年人,聽到范閑的聲音后緩緩回首,此人雙目深陷,鼻如鷹鉤,雖是鶩氣十足,但今日卻顯得強自收斂著。中年人向范閑的神十分不善,似乎像是看到了某只小白兔。
范閑心頭大驚,認出對方正是在慶廟外與自己對了一掌,震得自己吐的侍衛頭領,宮典大人。王啟年被踢出監察院,就是因為對方一直想努力地抓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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