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 陸無昭才到思政殿。

    倒不是他故意拖得很久才來，實在是他“了傷”，又“了驚嚇”, 昨夜睡得太晚，今晨又起得晚, 所以沒能早點進宮。

    他若是在休息，府上的人, 哪怕是最親近的孟五, 也是不敢靠近, 更不敢擾他的。因此傳旨的太監到陵王府上時是辰時剛過, 但真正能見到陸無昭的時間卻已時近正午。

    嘉宗皇帝正要去皇後宮裏用膳，聽到太監通傳, 便趕請人進來。

    陸無昭控著椅了殿，走得比往常要慢上許多許多。

    他傷在右手, 隻有一隻左手是能活的。右手無力地垂在上, 左手一下一下劃著手扶圈，慢慢往前挪。

    陸培承從龍椅上起，親自迎了上去。大太監趙曲見狀心頭一，趕忙先行一步, 繞到陵王的後, 作勢就要推他的椅。

    陸無昭臉有些蒼白，他沒有再拒絕別人的好意，衝趙曲微微頷首。

    陸培承定在原地, 看著他走近。

    “皇兄金安。”

    男人坐在椅上, 艱難地抬起傷的手，要行禮。

    陸培承抬手打斷，“阿昭不必多禮, 別了。”

    他是個十分寵弟弟關心弟弟的好兄長，他不顧自己九五至尊的份，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彎下腰，去拉陸無昭的手查看傷勢。

    陸無昭抬起手，避開了陸培承的，手虛握拳放在邊，輕咳了聲，十分虛弱的說道：“讓皇兄擔心了，臣弟無礙的。”

    他弱弱的樣子，倒是學了沈蕪的三分傳神。

    陸培承眉頭擰了個疙瘩，他冷眼往殿一角看了一眼，重重地了一聲，“陸之澤，滾過來！”

    陸無昭抬眸，這才注意到殿不起眼的一角跪著個穿太子袍的人。

    太子狼狽地往前爬了幾步，頭在地上，“父皇，小皇叔。”

    “皇兄……這是……”

    陸培承鷙的目死死盯著那個不爭氣的太子，冷聲道：“朕的好兒子深夜派人遣進親叔叔的府中，

    了東西不說，還妄想對親叔叔下手。”

    陸無昭麵上出恰到好的驚詫。

    他著陸之澤，不可置信道：“昨夜的人……”

    “嗬，你他自己說！”

    太子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聲不敢吭。

    當初陵王對著七公主揮鞭子的時候，他說過“親的豈不是更好”這種話，落在陸培承的耳朵裏，就是十分順耳十分人愉悅的話。

    而如今，太子不過是犯了和陵王一樣的錯誤，為了自己的利益，憑著自己的一腔喜怒，對至親之人做了殘忍的事，他們明明是一樣的，怎麽到他這裏，就隻剩下了責罰和冷眼了呢？太子想不明白。

    陸無昭將太子臉上幾變的表盡收眼底。

    他低下頭，又輕輕咳了聲，不出意外地換來了皇帝殷切的關懷與溫。

    這便是他們之間的不同，太子蠢笨，永遠看不皇帝是什麽樣的人。可陸無昭自從六歲那年被迫走上“第二個陸培承”的那條路時，他就是全天下最了解陸培承的人了。

    七公主於皇帝而言，不過是個兒罷了。他沒有在上傾注過多的心，疼也隻是表麵上的，好吃好穿賞著，誇讚與疼從不吝嗇，但這些仍舊是流於表麵，是陸培承做給旁人看的。

    陸培承為了自己的名聲，他可以派員去問救濟災民。他可以娶自己不的人，並且裝出一副深不移的樣子。他可以強忍著自己嗜的暴戾，做每一件一個仁慈的君主該做的事。他可以騙過任何一個人，除了陸無昭。

    陸培承是天生的偽裝者，表演家。

    陸培承此生唯一一件傾注了心的事，就是親手將陸無昭培養了他最喜歡、最期待自己為的樣子。

    所以他會對這個弟弟格外寬容，因為陸無昭是另一個他自己。

    太子呢？

    太子自小也過皇帝的“教導”，但那教導的過程中並未陸培承到“征服”的樂趣與滿足。太子俱於天子的威儀，會無條件地順從、討好他，這陸培承覺得索然無味。

    而且太子本

    並無善與惡的矛盾錯的氣質，更沒有陸無昭那樣聰慧的頭腦，所以陸培承最喜歡的“作品”還是陵王。

    太子也隻是他眾多兒子中的一個罷了，和七公主一樣，隻是他為了綿延子嗣誕下的流淌著他一半的廢罷了。

    唯一不同於其他兒子的，就是陸之澤是皇後的唯一親子，名正言順。

    可惜陸培承還是看走了眼，他沒想到陸之澤能這麽蠢，不僅蠢，還生出了他最不喜歡的“野心”。

    陸培承此刻看著太子，愈發地後悔和懊惱。

    選定了陸之澤作為繼承人，這是他此生最為失敗的一筆。

    太子不說，陸培承卻是不打算再給他留任何麵。

    “阿昭，你昨夜丟失的案卷是什麽案子。”

    “是太子宮裏的那個子家人犯下的命案，”陸無昭低聲道，“既是命案，就該依法論，絕不姑息，這是皇兄設立昭明司的初衷，亦是臣弟所願。”

    殿一片寂靜。

    “隻是太子他……他幫人掩蓋罪行，卻留了線索。”

    皇帝怒不可遏地將那卷宗扔到太子的上，手指著太子的鼻子訓斥道：“將一個卑賤的子寵得跟個寶貝似的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朕就不提了，你是太子，不知道前朝後宮有多雙眼睛日夜盯著你呢嗎？！”

    皇帝急了兩聲，“你不謹言慎行就罷了，還給朕捅出這些事來，朕看你就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得意忘形，以為這天下已經是你的了是不是？！”

    “父皇您息怒，您息怒啊！”太子大驚失，“兒臣絕無此意啊父皇！”

    “太子，朕給過你機會沒有，朕說過什麽？你把屁幹淨了，結果呢？你不僅沒有將那子理了，還幫遮掩罪行，你還敢派人夜闖陵王府，傷害你皇叔？！”

    “你在做什麽？啊？你欺負你皇叔腳不便，是不是？若他雙完好，能反抗的話，你是不是還打算將人殺了？！”

    太子失聲道：“兒臣未曾想過傷害皇叔！”

    在陸培承眼中，太子此舉就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誰不知道陸無昭是不得的人？

    陸培承這些年捧著順著這個弟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好名聲，太子揮刀向陵王，這事傳到前朝、傳到民間，不知又要怎麽猜測太子是如何心思狹隘、善妒冷。

    他這輩子唯一的汙點都在這個太子上了，他怎能不發火！

    “你知道你的人昨晚遇上誰了嗎？啊？！”

    昨天竊賊剛一翻出陵王府的院牆，落地便被軍的人抓了個正著。

    是軍便罷了，巧就巧在，軍首領謝脩禾在，還有與他好的大理寺卿也在，都察院左都史的長子也在。

    軍加上三司的人，一塊把那兩個小賊押到了大牢裏。一整夜連番審問，真是熱鬧極了。

    太子哭得鼻涕眼淚直流，他也未曾想到，怎麽自己的人才出了陵王府，就那麽巧撞上了那幾位公子哥小聚。

    謝脩禾的父親戰死沙場，二弟謝卿昀跟著沈琮誌在前線，謝脩禾為了照顧家中寡母，自願放棄上戰場的機會留在京城裏。謝家從不結黨營私，他的名聲在京城中有口皆碑。

    陸培承給了他軍首領的職位，並加以重用，為的就是安英烈，也是為了百姓看清楚他是個英明無比的君主。

    那大理寺卿雖年輕，卻也是個辦實事的主。左都史眼裏不得沙子，他那個長子更是個一筋認死理的俊秀青年。

    三個人正直又有底線的青年湊到一起，他們還都喝了點酒，天降賊，還是從陵王的府裏翻出來的，就是再小的案子都能給你辦出驚天懸案的架勢。

    皇帝本來就在氣頭上，偏偏陸無昭還在若無其事地繼續拱火。

    “皇兄息怒，此事皆是臣弟辦得不好，您莫要氣壞了子。”

    皇帝麵稍緩，“此事是太子對不住你，你不必為他開。”

    話音落，就見陸無昭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原本三司將此案到昭明司時，臣弟本不想管，但無意間發現事關太子……”

    “前陣子進宮小住，臣弟手上的案子已堆積得很多，但……這一樁，還是接下了

    。”

    陸無昭的左手上傷的手臂，腦袋裏回憶著每回沈蕪做戲時的神態和語氣。

    茶裏茶氣道：“接手的本意是若是查到了什麽不利於太子的事，臣弟也好下，幫他瞞……”

    陸無昭張了下，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太子，眼底閃過一抹痛。

    “臣弟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是這般不信我，走了卷宗，還……傷了我。”

    他苦笑了聲，“或許這便是報應吧，上回臣弟傷了七公主，這回便到了自己上。”

    太子越聽越不對勁，正想開口解釋。

    陸無昭犀利的目直直刺了過來，片刻後又不著痕跡地收斂，換了一副了委屈的可憐模樣。

    給出了致命一擊：

    “此事臣弟進宮的路上，已經聽到有不人在議論了。”

    陸培承的目瞬間冷到極致，太子見此，臉唰地變白，癱坐在地上。

    陸無昭低下頭，暗自勾了角，輕歎了一聲：

    “這事，隻怕已然鬧大了。”

    “皇兄，太子怕是……保不住了。”

    ……

    陸無昭再次從思政殿走出，仍是趙曲送出來的。

    馬車由宮門往陵王府的方向緩緩而行，陸無昭掀開車窗，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宮門。

    片刻後，他放下車窗，背靠上了車廂。

    車裏慢慢傳出男人低沉愉悅的笑聲。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

    沈蕪，你的心願圓滿了。那……我的呢？我……真的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沈蕪笑嘻嘻：能呀，當然能了！隻是……殿下，你被我帶壞了呀！

    殿下：多謝姑娘言傳教，益匪淺，激不盡。

    ps：二更奉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