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個小時,一行人順利到達縣醫院。
因為林從芳常來這邊看病,已經有了悉的大夫,送急診后,立馬針對的病癥進行了理。沒過多久,林從芳就鎮定了下來,在藥的作用下,緩緩眠。許佳寧在旁守了許久,漸漸放下了心。為掖了掖被角,起去了門外。
季明遠仍等在外面,淡定從容的模樣,在這片嘈雜張的氛圍中十分顯眼。匆匆路過的人都在打量他,而他,也并不在意。
見許佳寧出來,他向走了過來。
“怎麼樣?”
“不抖了,睡的也好,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不過就是一些老病癥,理的及時,很快就能下去。
“那就好。”季明遠說,“你可以放心了。”
許佳寧嗯一聲,很輕很輕地一笑。
“季老師,今天真的多虧了你。這人,我會還的。”
許佳寧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儼然是一副銘記在心的樣子。季明遠一抬頭,見那張蒼白未退的臉上滿是鄭重,心如明鏡——這是不拿自己當他的學生了,才如此的客氣。否則老師幫學生,何以用的上“人”一說?
按說,是他早早地放棄了,不要了這個學生。可是為什麼目的達到了,心里卻不如想象般暢快。這個孩兒很喜歡他,用的話說是“一見鐘”,可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副生怕麻煩到他的樣子。這——就是的喜歡?
“吃早飯了沒有?”收回思緒,季明遠平淡問道。
許佳寧:“……”
“還沒有……”怎麼突然扯到吃飯的問題上了?
“那就先去吃點東西,一會兒你外婆醒了,有的忙。”
許佳寧想問你不急著走麼,但遲疑了片刻:“……好。”
*
又確認一遍外婆無礙,許佳寧跟著季明遠出了醫院大門。
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早就過了早飯的點,但醫院外的一排小餐館依舊熱鬧,來吃飯的人照樣也不。倆人找了一個還算干凈的餐館,將桌椅了兩遍之后才落座,來服務員點單。點完單之后許佳寧習慣地掏出手機去結賬,結果發現自己急之下忘帶過來了,包里只有銀行卡。
許佳寧著卡,想問問服務員這里能不能刷卡。一抬頭,就見季明遠不不慢地掏出一張紙幣,遞了過去。
“有的時候,上還是要帶點現錢的。”季老師說。
許佳寧:“……”說的話這麼快就被還回來了,也是有點沒面子呢。
點的飯很快上了桌,是小鎮居民慣常吃的那幾樣吃食:餛飩、醬菜和炸糍粑。許佳寧看著那澆了紅糖,炸的香脆的糍粑,心里頭頓時有些發堵。昨天外婆還說今早起來給炸糍粑吃,沒想到吃是吃上了,但說要做的人卻住進了醫院。
“怎麼不吃?”季明遠見遲遲不筷,問道。
許佳寧搖了搖頭,夾起炸糍粑嘗了一口。唔,不如外婆做的好吃。
季明遠早起走的時候已經吃過了,此刻并不,就單要了一小碗赤豆元宵。嘗了一口覺得略甜,下勺的作就慢了幾分。
“你外婆這是老病了?”他問。
“嗯,差不多每年冬天都要犯一回。今年是我大意了。”
許佳寧的音調很平靜,但未必沒有酸在其中。
“怎麼得的?”
“我也不知道。醫生說可能是著風寒,加上經年累月的勞作,就這樣了。”
季明遠手中的作一停,抬頭瞧許佳寧。孩兒還在低頭吃,但很明顯,作慢了許多。他突然就有些后悔,起了這樣一個話頭。
自從在老教授那里了解了的家境,他就猜到這個孩兒過的不容易。沒想到,事實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糕。老人家為了養育長大,一定付出了極大的辛苦。而那個在讀中學時接納了借宿的叔叔,估計也就是個擺設。一直以來,恐怕只有這祖孫倆相依為命過活。
“你現在讀研了,的力應該也小了一些,不必太過勞。”
季明遠不著痕跡地安。確實,像許佳寧這樣的好學生,必定常年拿獎學金。再加上讀研之后學費全免,又有國家和導師下放的補助,加起來足以應付日常開支了。相比本科時,要好上很多了。
“我也一直跟外婆這樣說,可就是不聽。”
許佳寧苦笑,心里確實也是無奈。為外婆,也為這現實。本科的時候許佳寧修了計算機的雙學位,閑時可以接一下小活賺點外快。但現在讀了研之后,什麼時間都沒了,這樣算下來,收也沒比之前多多。也難怪外婆一直為心了。
季明遠將許佳寧的表盡收眼底,心中也大概明白了一些,這就是做長輩的心理,放之四海而皆準。又舀起一勺赤豆元宵,想起什麼,他狀似不經意地問:“翁老師一個月給你發多錢?”
這,已經不是他該關心的問題了,但季明遠忽然很想知道。
許佳寧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的作一滯,略有些機械地撤下手,說:“也還好。”
導師下發的補助都是從自己的課題經費里出的,學校只規定了最低標準,最高不設限,端看老師自己的心意。有的老師拉來課題經費多的,能報銷給學生的就多。有的的又不愿意自己掏錢的,學生也就只能跟領低保似的拿最低標準,只有150元。西大管院這邊,據季明遠的了解,平均每位教師每月發給學生的補助應該都在500-1000元之間,像翁娜這樣每年拉來的課題經費在一百萬以上的骨干教師,是有能力給更多的,哪怕遠超這個標準也不稀奇。然而看許佳寧不甚自然的表,季明遠覺得事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是多?”又問了一遍,心中已經有了預。
“三百塊。”許佳寧有些然地答,因為有些不好意思,仿佛是在告翁娜的狀一樣。個人是覺得給多給都沒問題,但私下確實聽到師姐們抱怨,說錢太。
“學校有學校的規定,只要不低于最低標準,我們都能接。”
許佳寧說的真心實意,季明遠也知道翁娜的做法無可指摘。非要說的話,只能說不夠厚道。但若借此讓拿出更多的錢,又像是道德綁架了。怎麼著,都沒理。
季明遠忽然覺得,在許佳寧這件事上,說他理的不好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何止不好,簡直——非常失敗。
*
吃過了飯,又給外婆打包帶了一些,兩人一起回去了。是季明遠堅持的,說是看一眼林從芳再走。
病房里,林從芳已經醒過來了,看見許佳寧進來,就試圖從床上坐起來。許佳寧連忙小跑著過去扶著,把床調起來了一個角度。
“怎麼不再睡了?”問外婆,“是疼麼?”
“不疼,就是不困了。”林從芳笑著拍拍的手,雖然說話聲音仍是有些虛弱,但比早上的時候看起來好太多了。
“這位是……?”指著季明遠,問外孫。
“哦,這位以前是我學校的老師,季老師。他來鎮里訪友,我們……”
許佳寧還在想著怎麼跟外婆解釋,林從芳一聽到“老師”兩個字,就有些激,當即就要下床。幸好,被許佳寧攔住了。
“是囡囡的老師啊,失敬失敬。”剛剛燒的難,林從芳只知道有個男人開車送和囡囡來了醫院,沒想竟是囡囡的大學老師。
“您客氣了,只是恰巧路過,順手幫了個忙。您老現在覺如何?”
林從芳連聲說好多了:“老病了,不值一提,吃點藥就好,囡囡非要來醫院……”笑看了許佳寧一眼,又對季明遠說,“季老師,你還能待多久?等我回去了,請你上家里做客。”
“不麻煩了,我的事兒已經辦完,看您一眼就走,您老好好養病吧。”
林從芳哦一聲,有些失的樣子。但一想著是佳寧的老師,不愁沒有報答的機會,便含笑應道。
“囡囡,要替我好好謝謝你老師。”
許佳寧哎一聲,將買來的豆漿遞給外婆,對季明遠說道:“季老師,我送您出去吧。”
季明遠微頷首,向林從芳道過別后,出了病房門。
*
此時臨近中午,醫院的人仿佛又多了起來,大多是家屬趕過來送飯的。季明遠掃視一眼,正想跟許佳寧說一聲不必送,就見向他打了個手勢,匆匆去了走廊一角接電話。季明遠無妨,只能稍等片刻。
不一會兒,許佳寧過來了,臉有些遲疑。
“有事?”他問。
許佳寧搖搖頭:“是翁老師的電話,說是發過去的文獻翻譯還是有點問題,問我方不方便語音聊一下。我跟說這會兒在醫院。”
這個翁娜。
“無妨,你外婆要,翁娜那邊沒了你也一時半會兒塌不了天。”
許佳寧嗯一聲,心里卻不那麼樂觀。剛剛說完在醫院那句話之后,翁娜明顯有些懷疑的意思,怕找借口躲避干活。然而,會是這樣的人麼?從跟了以后,連病假也只請過那麼一回。雖然知道急著課題,但這種不信任,還是有些傷人。
許佳寧嘆一口氣,跟著季明遠向外走。
縣醫院不大,季明遠的車子就停在門外。許佳寧站在路邊,看著他上車。
“季老師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季明遠點了下頭,卻沒有立刻關門,而是看向許佳寧。
“年前我跟你說的老教授的提議,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許佳寧一頓,說:“我考慮好了,還是留在翁老師這邊。雖然老教授那里能學到更多,但我——”
“你本科的時候,是不是有過公管領域的課題背景?”季明遠哪里能不知道的顧慮,這答案也在意料之中,是以干脆直接打斷的話,扔出自己的問題。
許佳寧愣了下,沒理解他這話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那還是大二的時候,選修過一門公共政策分析課,任課老師做課題正好缺人手,為了鍛煉自己,就主申請參與其中。也不是白干,算平時績的。
“正好,年前某部委委托下來了一個課題,是要幾個省市一起做的。燕城選了燕大,林城這邊,不出意外應該就是找的老教授課題組,我已經跟他通過氣了。”季明遠說,“走的是橫向課題的合作模式,經費上也很大方,到時候會給你們發補助。愿意來麼?”
許佳寧:“……”
沒想到他竟是這個意思,一時有些失語。
“可是翁老師那邊……”
“你還算是老教授的學生,正好又有相關課題經歷,借過來不費事的。最關鍵的是,你留在翁娜那里,能有幾個錢?”
這話說的有些偏激了,畢竟讀書也不是為了賺那些補。但一想翁娜對自己的種種,心里不是不搖的。
許佳寧目盈盈地看向季明遠,很是猶豫。
季明遠看在眼里,竟有一瞬的鬼使神差。等他重新定下心神之后,一句話已經清楚地從他口中吐出——
“我也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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