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一片明淨的院落。

謝無熾坐椅子裡喝茶，垂頭看深的茶水，元觀正將一盒茶葉拿出來，合上蓋子。“大人，請用茶。”

這一片片的茶葉，頎長微彎，猩紅似，散發著淡淡清香。

元觀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二位遠道跋涉，蒞臨鄙宅，真是不甚榮幸之至。”謝無熾拂去一塵，擡起眼：“東平茶，又‘茶',元大人知道什麼來歷嗎”

元觀回話道：“小人自然知道，除了澤鮮紅，茶湯如，原來是這茶葉味道醇厚甜，廣好評，價奇高，而東平嶺卻止景人採茶。於是屢屢有景人茶商以此爲業，爬上茶嶺，或爲猛所傷，或者墜落懸崖，所以又有‘一兩，一兩茶；一碗，一碗湯’的說法。"

謝無熾飲了口，道：“茶商爲這生意，也不知道打過多次架來了。”元觀不得不欽佩，道：“大人，東平嶺下小安山，那山大王便是茶匪。”謝無熾：“我和兄弟遠道而來，是爲了你說的那樁事。”今日，時書和謝無熾終於到了源縣，元觀出城迎接到了府上。

元觀拿起桌上的名錄：“大人請看………以上爲永安府志和部府府志，以及一本花名冊，請大人查看。"

謝無熾翻名冊，正在思考，和元觀詢問這些有可能被策反的人。時書等得無聊，緩和了趕路的疲憊，看到看的小樹，笑道：“你看什麼”

小樹眼淚汪汪，藏在柱子後面。

“這麼哭啊，"時書問，“怎麼了”

元觀無奈笑笑，坐著說了片刻，時書不解：“你別哭了，來福不在，沒辦法讓它給你報數。”

小樹：“不是的。”

“那你怎麼了"時書說話時。門外，辛濱忽然進來，道：“你家的婿來了。”“九王子”、

場面皆是一凜。元觀著汗，道："二位不要著急。"

他將夏天擋太的簾子拉上，將單間隔開了，形一座木閣，道：“二位稍等，他來找小，不會過問其他。"

怎麼了時書和謝無熾剛到這裡，沒想到馬上和王子照面，時書悄悄靠著門背，往外看。

門口走進兩個人，一個腰環佩玉，綾羅綢緞，富貴人。另一位則扎著勁鎧皮甲，一副幹練武人裝扮，略帶長途奔襲後的疲憊之狀。

元觀迎了上去：“賢婿，音昆王子。”

音昆!時書頭皮猛然炸起，那個扔和倒賣糧草的罪魁禍首。九王子祖廉倨傲地道：“老丈。”這就四尋覓起來，直到看見小樹。

小樹一見他，往後退，躲到井欄。

元觀迎著音昆。祖廉上前拉扯住小樹，還沒說話，臉上顯出一怒火。音昆笑瞇瞇阻攔：“九弟，不要胡來。"

但這句話沒說完，祖廉一把揪住的頭髮，“啪!”的一耳。

這一耳別說元觀，時書也沒想到，場面頓時一變。祖廉打完，揚起眉問：“阿雅說，我在城頭打仗的那幾天，你不見了，去了哪兒"

小樹眼淚含不住：“我，我。”

祖廉：“是不是了哪個男人去了說!”

元觀臉發白，腳步往前一，卻被音昆攔住：“老丈，孩子家的事，咱們不要多。”

元觀掙開他，小樹又被打了一掌。音昆嬉皮笑臉的眼睛一定，突然仔細地看元觀，狼似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騾子灘碼頭和墾莊的糧道，怎麼被發現得這麼快”

一片安靜。

時書後背發涼，想起了那個月明亮的夜晚，自己被摜在渠裡，刀刃合皮劃過。元觀一臉不解：“王子這句話……”

音昆狂笑一聲，猛然抓住他肩膀：“我在想，那個倒黴小子不會被你兄弟給放回去了吧怎麼剛被發現就死了馬車伕，再死了賈烏呢，哈哈哈哈!當然這只是我隨口猜測，你不要當真啊!——你不會是細吧“啊告訴我!”

連招發嚇人一跳，時書心想，這個瘋子。

元觀臉不解：“王子殿下，下的兄弟親手殺了那路人，還有其他人見證，王子怎可憑空污人清白"

音昆獰笑：“哦可我還聽說那人要割他的頭，卻被勸住了。元大人，一個景人的頭顱，竟有如此貴重"

元觀似急於去找兒，不再廢話：“這，下實在不知。如果大人真有證據，不妨到王爺面前，與下當面對質。"

“哈哈哈哈!又認真了。”音昆臉變化，笑嘻嘻道，“我開玩笑嘛!”

“……”

神經。

另一頭小樹捂著臉痛哭，祖廉打一掌解了氣，扭頭就走：“不回門有骨氣，你幾天不回來，我就天天來打你一耳。賤婦!"

說完，他和音昆，便從走廊下搖晃著，大步離去。

“打了個敗仗，在謝都統制吃了癟，來其他地方發泄了。”辛濱親了，挑眉道，“男人最懂男人。"

元觀上前看小樹的臉。小樹一把推開他，哭喊：“我恨你!”轉往後院跑去。元觀的手僵在原地，嘆了聲氣，捲起擋太的門簾，黯然道。

“讓二位見笑了。”

時書回過神來，走到庭院中：“怎麼會這樣怎麼打人”

“打仗時軍營進出嚴格，小樹出行多日，到底難以掩飾。”元觀苦笑，“這姑爺，偏生最是善妒，別的不懷疑，總懷疑到那一條去。"

時書：“跟他和離了吧”

元觀沉默不語，後，謝無熾起，問起這個問題：“音昆怎麼在永安府”

元觀回話：“回大人，狁州戰敗撤軍，如今旻軍中線西線和東線，只有東線和大人的控鶴軍相對，邊防力最大，他主請纓帶兵增援，以防大人窺伺。"

謝無熾應了聲：“他想做我的對手”

後半句沒說，時書先懂了。

他也配

元觀嘆了聲氣，無可奈何：“家務事，實在讓人見笑了。二位大人請，小人在酒樓設下了酒宴，爲大人接風洗塵——"

謝無熾擡手，道：“免了。”元觀後背更加弓著。

謝無熾：“你被音昆懷疑，在這城中與你聯絡不安全，城外有容之麼“

元觀思索著：“有。”

"那就去城外，找地方住下。"

一轉念，踏上了漫卷的青苔。茫然古樸的叢林，地理偏僻，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樹，迎風搖曳。

行人揹著竹簍，簍裡裝著米麪糧油，挨個挨個走在山坡間，走到散開的村落和住所去。

樹梢上鳥鳴啾啾，時書深一腳淺一腳踩上雜草和黃泥，扭頭看遮天蔽日的東平嶺。這村落在山腳下，炊煙從茅草屋裡升騰而起，背靠著東平嶺的大山。

“哎!”時書不小心踩，險些摔倒。

“二公子小心，那有個形的土坑。”元觀提醒。

時書：“你這麼悉”

元觀慢走幾步，道：“是。小人剛從北旻逃來時，便和家人住在這山腳下，開闢出了這個荒院。東平嶺慷慨，既有山珍海味，也有草菇野菌，人靠著這座山，不必日日勞作就能活。"

看來，接下來要住在這山腳下了。時書眼睛忽然一亮，想到：秦村!秦村靠著慷慨的海洋，爲世外桃源。東平嶺則是富裕的山，滋養著百姓。時書踩著乾燥的草垛：“這裡安全嗎”

“當然，東平嶺是鬼神造化，人來無用。一到打仗百姓就往山裡躲，所以山裡早建起了塢堡營寨，有人拉旗當山大王。"

時書看謝無熾的臉，他步履不不慢，走在狹窄的山道上：“那名冊上寫的山匪，義軍，部落，包括宙池王，你能聯繫到多人"

元觀道：“小人能聯繫些重要人，屆時有了大人做擔保，必嘯聚義軍，擰一巨繩，與大人在外的軍隊形犬牙錯之實。"

竹葉拂過眉眼，謝無熾擡手摘去，道：“等著你的消息。元大人，能否共舉大計，端賴元大人的奔走了。"

元觀元赫是將重要人連接起來的線，謝無熾有資源，他們只有信息，真正拍板掌實權的是謝無熾。故而他們得賣給謝無熾，爲他奔走酬勞，獲取利益。

元觀恭敬："小人，萬死不辭!"

“好多蜘蛛。”時書糊了滿臉的網，踩著山路，走到一山腳下的村落。

辛濱向左右吹哨，林梢枝葉抖。其他喬裝的護衛，早扮遊方僧人，看病醫師，路人百姓，販夫走卒，將這座院落的方圓一千米屏障起來。

元觀推開院門，飛塵漫天，嗆得咳嗽了聲：“咳!咳咳.….…二位大人稍坐，小人這就讓兄弟打掃。"

元觀搬出一張小竹凳，滿是灰：“..…再等等。”

元赫沉默的牛一樣，拿凳子到石頭長階下的水池去洗。辛濱也取出帕子飛快去灰塵。

元觀寬地道：“院子離村子近、到城裡也近，和頭上舉著大景旗幟的山匪大王張書生也近，他庇護景民，一般旻兵不敢擅這裡。"

“吃飯飲食卻要不便一些，糧米麪油都要背進來，這就麻煩護衛大人出出力了。”

“是嗎，謝謝了啊。”

辛濱打掃院子、剷除雜草、清掃積灰、修理鍋竈、拂開樹枝，時書把那口水井旁的雜草拔了，換了幾次，清澈的水照出他的臉來。

眼看天將晚，不遠，護衛用竹簍揹著米麪糧油，放到了院子裡，頃刻便離開。

接下來，和謝無熾要住在這裡了時書將整個院子打量一圈，心中有幾分不確定之。院子勉強幹淨後，元觀道：“天已晚，小人先回去了。”

“慢走。”

辛濱也告退，到約莫幾百米外的荒廟投宿，觀道路，遇到危險及時通知。

院子裡陷了安靜，留有夏日的暑熱餘溫。

“啪啪啪!”時書擡手鼓了鼓掌，照著俊秀的臉上，新鮮地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升起舊時的覺：“謝無熾，我們去流水庵的那天夜裡，是不是這樣”

謝無熾正取出一支蠟燭，點燃，火搖曳在眉心：“怎麼”

時書：“這邊是棚、豬圈、茅廁、羊槽，這邊是煮飯的竈房、柴屋，一大間開闊的院子，有牀，有櫃，書架，籬笆，院牆….…嘿嘿。這不是家是什麼"

謝無熾擡起眼，便看見時書正對著他笑，清爽乾淨的小青年，接著奔跑起來。時書跑棚看一圈：“沒有蛋。”

再看看豬圈：“也沒有豬。”

“沒有米。”時書把整個房子走了好大一圈：“我們接下來就這兒了可以啊!”

時書多次回憶過，他和謝無熾在相南寺、流水庵、森州的獨居生活。謝無熾天天出門上班，夜裡回來便很好玩兒。時書心裡涌出一喜悅。

“我喜歡這裡。”

時書臉上笑，到謝無熾旁：“謝無熾，我考考你。”

謝無熾將爐子燒水消毒：“怎麼”

"我們剛認識時，我對你說過什麼我們兩個現代人，找個地方居——"時書等他說下半句，心想謝無熾不能這麼厲害吧我隨口說的話他能記住

謝無熾將碗筷也放開水：“——孤立整個古代社會。”

時書：“我靠!記這麼好!謝無熾你腦子怎麼做的”

謝無熾：“多運，多看書，多思考。”

時書：“哼，你還是這麼裝。“

這山腳下，真有點兒孤立古代社會的意思了。

謝無熾理鍋碗，一臉審視翻找護衛背來的米麪等糧食蔬菜，接著挑了一把面，紮起樸拙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