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鬼君的指引，小鳴去了塵界找阿寶的轉世。當赤瑛趕去時，只看到了一個墓碑。

這一世的阿寶已經逝去了。

赤瑛在墓碑前遇到一個婦人，說這是的墓碑，還說是第二次見到像赤瑛這般麗如謫仙的人。

臨走前有一個很漂亮的前來拜訪，一輩子沒出村，理應是不會結識到這種天仙般的姑娘，可兩人都很激，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

走後，就在家人們的陪伴下咽氣了。

那時才八歲，還小不懂事，在要走時不舍地牽了牽的手，問姐姐要去哪兒，還能不能再見面。那個漂亮姐姐一雙眼睛哭得通紅，但還是笑著頭說，等姐姐回家打掃乾淨，會再來看的。

赤瑛頓時明白，小鳴去了哪裡。

他回了九重天，直接去了藏書樓，這次沒有移形換影，他一層一層走上去，在八樓終於再見到小鳴。

四周的窗戶都打開了，原本整齊的家件一片狼藉又混有序，地板上堆滿了打開的空箱子，小鳴正拍著地毯的沙塵，準備裝箱，抬頭看到他來了，只是一怔又很快恢復平靜的臉。

兩人對視許久，沒有痛哭、沒有怒罵、沒有哀怨，只有一道不明說不清的空落和寂寥

明明前幾日才一起躺在榻上相親，竊竊私語他們的未來，可此刻再見，卻隻覺恍然隔世。

赤瑛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小鳴打斷。

“阿玉來了正好，一起來打掃吧，你先去整理你的書桌。”

他突然心領神會，按下心底泛起的種種思緒，開始認真地和小鳴一起打掃起八樓。

他們都沒有用法，而是親手這片空間打掃乾淨。

墨筆硯臺先清洗好晾乾，看到一半的書歸位上架，到一半的子收起針線箱裡，竹簾窗紗被拆下，薰爐裡的香料要澆滅把灰乾淨，小桌上的胭脂水珠釵發帶擺放整齊收進匣子裡，棉被寢折疊好先擺在小榻上的一角，花瓶倒掉水把花埋進土裡。

赤瑛和小鳴坐在墊上，各自整理折疊自己的，以前赤瑛不會折服，只會隨意一丟，是小鳴著他學會。

在整個過程中，他們都沒說話流，只是彼此都很有默契，都不去茶幾上的那盞還在燃著的鯨骨燈。

在把東西裝箱時，赤瑛原本想跟著小鳴把服裝進同一個箱子時，猛然頓了一下，片刻後把自己的私單獨放進另一個空箱子裡。

這裡到都是他們一起生活過的痕跡，而他們正在一點點把這些痕跡抹除掉。

花了一整個下午，原本充斥著各類生活家和擺件的八樓，空空，冷冷清清，只剩下茶幾上的那盞鯨骨燈孤零零地燃著。

小鳴和赤瑛把茶幾挪到了窗邊，再泡了一壺好茶，海角崖的清爽微風吹拂，兩個人終於可以坐下好好聊聊。

“阿玉你一開始就認出我了嗎？”小鳴開門見山。

赤瑛認真思索了片刻，方才回答：

“我不知道，只是那年藏書樓初見你的第一面，我就已是滿心的牽掛，隻想跟你多親近。後來的我……大概是不願去想這個問題，即覺得是你，又害怕是你，即希是你，又希不是你。”

小鳴笑了，眺遠方，像在回憶道：

“你總是這樣，明明滿腹的心思，卻什麽都不願意說。”

間酸一陣湧上，赤瑛深呼吸幾口後問道：

“小鳴，你還恨我嗎？”

“我也不知道。”小鳴搖了搖頭，眼神深邃，藏著諸多複雜的緒。

“自我想起所有事後，我覺得我應該要恨你，可是……時間過去太久了，竟然就這樣兩萬年了，當年那些刻骨銘心的痛楚，好像都已經風化在歲月裡。這兩萬年來，我在塵界經歷了百世回，我好像已經不是我，又好像依然還是我。”

有些傷心，喃喃自語：

“或許一直在塵界回，一直茫然無知才是好的，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會重返仙界，來到這個九重天？”

赤瑛見失魂落魄的神，心裡一陣絞痛，滿是愧疚之。

“是我的錯，小鳴。“他沉痛地開口，“當年我們返回群峰時，我向這盞鯨骨燈許了願，我希能和你為人。五百年前，這盞燈又被點燃，所以你才會被困在九重天裡，就為了……實現我這個幽暗齷齪的願。”

赤瑛越說越多，放任某種洶湧濃烈的緒吞噬自己，毫無神君的一點氣魄和自持，他仿佛一下子又變了兩萬年前的那個年神子。

“對不起，小鳴，是我害了你，不止是這件事，是所有的事。所有的事，我都很抱歉。”

“當年的楚雲境，我不敢讓你知道，我怕你會回去死在那裡，我不想失去你。可我還是舍棄了你和楚雲境，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才能結束那場戰爭，所以我接了太子的提議。”

“是我決定在楚雲境投下荒穢之氣，削弱閻魔大刀和魔君，是我害了刀中生靈皆數淪為荒魂，是我害了九神殞落，害了仙界生靈獻祭自己，害了你和阿寶盡苦難。”

“我知道，我不該這麽自私，當年舍了你，如今又奢和你為人，可我……可我真的很喜歡你，兩萬年來從未變過，原以為早已破滅的心願有一日竟死灰複燃，近在咫尺，讓我怎甘心就此放手？”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是這鯨骨燈的緣故。我以為這六年來，我和你的是真的，我真以為我們是真心相的……”

“阿玉。”小鳴突然住了他，赤瑛抬頭，方才發現早已落淚。

悲傷地看著他，又突然綻放一個笑容，向桌上的鯨骨燈，抹掉臉上的淚痕。

“其實，我也對鯨骨燈許願了。”

小鳴想起兩萬年前的那些心思，不失笑起來，有些懷念。當年阿玉對這般好，又這麽好看，怎麽會不喜歡他呢？

那年的夜低垂，廣闊荒野，在鯨骨燈點燃後，恍然覺天地間只剩下他們。看向阿玉，見他神虔誠只看著燭，心裡有些期盼又悵然，盼他是在想，怕他是在想別人。

所以，也看向了那盞鯨骨燈，在心底深真切許願。

“我對它許下願，我希能和眼前的年長長久久，白首不分離。”

“所以，我們是真心相過的。”

“不管是兩萬年前還是現在，我們都是相過的。”

“這六年來，我也很開心。只是，我現在想起來了，這一切都必須結束了……”

小鳴的告白，讓赤瑛心下震不已，他幾張口，話到邊又倏爾啞然。可還沒等他回應，小鳴又神落寞接著說道：

“如果當初……”

寥寥數字卻像針一樣，猛扎向赤瑛心頭，他們之間的糾纏不是只有群峰時的年意，他接過了的話，自顧自地說：

“如果當初我沒有作出那個選擇，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小鳴卻看向他，眼神堅定地搖頭：

“不是的。是如果當初沒有戰爭，一切一定都會不一樣。一開始就沒有戰爭，你又何須作出那兩難的選擇？當年事發之時，我的心裡滿是仇恨悲憤，對你是恨之骨。如今再回首，雖不能說是完全的釋懷，但至看了一點。你我和所有無辜的生靈，都不過是戰爭的犧牲品。”

的這番話說完，二人皆是緘默許久。小鳴慨著時長河，天命弄人，而赤瑛卻像終於從某種噩夢中驚醒一樣。

海角崖又起了風，簷下風鈴叮當作響，赤瑛著微風拂面的涼爽，好像又再一次聞到了花香和星。

“謝謝你，小鳴。” 許久，赤瑛開口道，他周的氛圍不再是繃抑，而是前所未有的松快明亮。

小鳴看向他，也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我要去找阿寶。不管我的胎仙，是不是我們對鯨骨燈許下的願所致，但是我今日能站在你面前，都只因阿寶。是它救回了我，我不會讓它孤零零地在塵界回。”

赤瑛並不驚訝，早已料到小鳴定會如此。

“離開前不去西天佛境的蓮花池看看嗎？”

“我已經去過了，還在石碑上找到我的名字。看到池中的蓮核時，還是有些難，也不知爹娘和哥哥們在夢中過得好不好？可後來有一個掃地老僧跟我說，時機將至，荒魂們或許快要能渡化了。西天的佛佛音照了兩萬年，也該是時候了。”

說到這兒，小鳴有些欣喜雀躍，而沒看到赤瑛臉上微妙的神，他也沒說什麽，只是微笑著，同樣很高興。

“阿玉你還留在九重天嗎？”

“我也會離開，我要去做一件被耽擱很久的事。”

“當年你說要和六師兄一起去邊陲險境探尋珍稀神，只是後來……被諸事耽擱，現在你卸任了，也該重拾這趟旅程了。”

赤瑛沒有回答，只是溫和笑著與告別。

他說你先走吧，我還想多坐一會兒。

小鳴沒有帶走太多東西，隻背著一個小掛包就離開這個生活了五百多年的藏書樓。不舍地過書架和窗臺，六樓的凌霄花應到要走了，全部的藤蔓都纏了上來，留著的溫度和味道。

小鳴走出大門時，心下一個悸，突然抬首回八樓，燦爛刺眼，隻約看到赤瑛朦朧的廓。

是不是，曾經也有人一直這樣仰視尋找著？

莫名有些悵然若失，又很快將這個念頭拋擲腦後，轉大步離去，離開藏書樓，離開海角崖，離開九重天。

還是先上傳吧，明天絕對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