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檸是在大婚后第三個月的一個清晨察覺到自己要離開的……

其實婚后這些日子，神越來越差，昏睡的時候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但每次醒來，蕭南諶都在邊。

剛剛繼位，本該是最繁忙的時候，可蕭南諶卻始終陪在沈檸邊，沈檸醒著的時候，帶游山玩水，睡著的時候，就在邊批閱奏折。

有一次沈檸其實醒來了，看到在面前總是溫平靜的蕭南諶拉著的手，在無聲落淚。

他自婚后從未說過什麼，在面前也總是笑著的……可在不知道的時候，他卻在哭。

無聲的慟哭……

沈檸心里難，不知該如何面對，只能閉上眼逃避。

知道自己快要離開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原不是在冬前死的嘛，可現在，才堪堪秋啊……太坑了吧。

與蕭南諶如今在北海府原來的王府之中，蕭南諶帶著一路游玩，從京城到遼東，看日益安穩繁華的大宣江山景。

明明是以前走過的路，可當初要麼是隨著沈青柏流放，要麼潛伏逃亡，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沿途的風景這樣好。

蕭南諶陪著到了北海府，看到了北海府的大收……除了馬鈴薯之外，一無際的土地上，農戶正在收玉米。

金黃的玉米穗比不上沈檸前世見過的壯均勻，可在這個世界來說，已經是堪稱可怖的高產。

原野上，百姓們依舊忙碌辛苦，面上卻不再是絕麻木和愁苦，他們在笑著，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希冀……

真好啊！

這樣一想，其實這兩年也沒白來，有了邊相濡以沫的人，有親人好友……還有了這麼多的就，給無數人帶來希，這兩年來的時，沒白活。

也是因此，察覺到自己真的到了要走的時候，沈檸的心已經平和許多，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至親至。

不過也沒什麼，人的一生本就是在不斷的分離……已經不害怕了。

靠坐在北海王府臥房窗邊的榻上，沈檸對七月說：“去阿南。”

小七月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眼睛瞬間就紅了，不發一語轉往外跑去。

蕭南諶是在沈檸睡著時空出來見如今擔任遼東都指揮使的謝允城，聽對方匯報遼東這段時日的狀況。

七月直接沖進花廳的一瞬，蕭南諶的心忽然重重揪了下。

他驀然站起來，努力維持著鎮定：“怎麼了？”

“皇后娘娘找您……”

心里那痛越來越明顯，蕭南諶話都沒跟謝允城說完，轉快步沖出花廳往后院趕去。

他幾乎已經是在用跑的……

沖進臥房的一瞬他才勉強穩住氣息，結了，努力出笑臉：“檸檸，你醒了。”

沈檸靜靜看著他，便是再怎樣平靜，卻掩不住滿滿的依與不舍。

這樣好的人，他們都還沒有好好陪伴彼此，好不容易走過風雨，卻要面對離別。

奈何天命有定。

蕭南諶臉上的笑容緩緩凝滯，他的心跳越來越慌，往前兩步跪坐到沈檸榻邊抓住的手，聲音有些抖：“檸檸，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七月，去豆豆來……”

“阿南。”

沈檸溫聲說：“不旁人了，我們說說話。”

只一句話，都說的頗為費力。

蕭南諶看出比以往更甚的虛弱，眼睛瞬間紅了。

“檸檸、檸檸……”

“阿南，人生就是如此，許多的始料不及，許多的不由己，你可以難過，但你要記著……我想要你好好的。”

七月轉站在門口，眼淚嘩嘩的流。

院子里，跟著一同出來的元月他們緩緩出現，站在院子里，一片寂靜。

元月看著屋子里，他知道要離開了，可他現在甚至不能陪在他邊。

不過沒關系，他會永遠追隨。

陛下是皇帝，旁人也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不一樣，他什麼顧慮都沒有……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陪著自己想陪伴的人。

所以，沒關系……

“沒關系的，阿南。”

沈檸手上他面頰：“你看著我。”

蕭南諶雙目赤紅，眼也不眨的看著，沈檸微笑對他說：“答應我，你會好好活著。”

一句話，蕭南諶淚如雨下。

他以前很哭，從小到大，無論遇到怎樣絕的境況，哪怕當初知道他的親生母親要殺他，蕭南諶都沒有掉過眼淚。

可這些日子以來，他表面一如既往，里卻已經不堪一擊。

他無數次祈求老天，祈求老天留下他的檸檸，求老天不要這樣殘忍，可是，老天卻不理他。

不是說皇帝便是天子嗎？他什麼都不要，只要他的檸檸，只要好好的，卻都不能夠。

“檸檸……”

蕭南諶終于開口，一出聲，卻是嗓音哽塞抖語不調。

他回應不了沈檸的話，他想象不到若是沈檸沒了他該怎樣好好活。

原本朝夕相的人，以后再也見不到，窮盡畢生之力也不可能再找到……沉睡于冰冷暗的地底，再也不會睜開眼，不會跟他說話，會不會冷，會不會怕……

整顆心臟仿佛都要被攥碎了，蕭南諶埋頭于沈檸手上，淚水涌進指：“檸檸，求你，別扔下我，求你……”

沈檸心里也很難，但強打起神出笑意，息著艱難道：“阿南，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說過，我來自另一個世界。”

蕭南諶仰頭看著。

沈檸在他面頰，努力對抗著腦中一陣陣的眩暈對他說：“我只是回去我自己原來的地方，我在那里也有家人和朋友，我會過得很好的，你不用擔心我，知道嗎？”

輕了口氣，繼續說：“我們都發誓，即使分別，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對方擔心，好不好？”

蕭南諶閉眼，嗓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沈檸捧著他的臉，執拗的要他發誓：“答應我，你會好好的，阿南……別讓我放心不下。”

蕭南諶能看出來，在短短片刻間沈檸的力已經迅速流失，在強撐著看著他，不放心他。

謝云清還有兒子沈程希陪伴，沈青柏如今也與蕭璧了人……他們以后都會有屬于自己的家，唯有他，自小孤苦遭至親厭棄，父親已于他婚后駕崩，他只有沈檸了。

他坐擁江山，卻是孤家寡人，他只有……也是因此，沈檸才最放心不下他。

沈檸已經支撐不住，只是無法安心。

蕭南諶想求，想求不要走，不要扔下他一個人在這個再也見不到的世界……可他又怎能如此自私，讓至此不得安寧。

“我答應你，檸檸，我答應你……”

蕭南諶摧肝斷腸一般痛不生，他抱著沈檸：“我會好好的，我發誓我會好好的，你也不要怕，檸檸，不要怕，我在這里，不要怕檸檸……”

沈檸緩緩松了繃著的那口氣，就這樣，放任自己緩緩陷落進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中。

殘存的意識還能覺到被心之人抱著，溫暖又讓人安心。

他一下下輕拍著后背，像是在溫哄睡，他說“不要怕”，他說他會永遠都在……

所以，便真的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