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夭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平靜，冷漠……或者說麻木。

他說：“檸檸，你說，大家都是人，為何卻有人是這般，生在馬棚、死在馬棚，盼著自己短命且無來生……”

沈檸嚨了，沒有說話。

知道那些奴役很苦很可憐，卻從未，也刻意不愿去細想……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真的看到了，除了心里難又能如何？

慕夭還在那里緩緩道來。

“我娘也說我姐姐死了好，也想死，但放不下我……我是馬棚里喂馬的，除了挨鞭子，算是運氣比較好的，因為我娘和馬夫好，馬夫護著我一些，也盡力護著我娘……他說，我們像是住在馬棚里的一家三口……

后來，也是馬夫紅著眼，哆嗦著將我娘拖出馬棚，送去花園宴會上。

那些人和往常一樣在飲酒作樂，其中一人卻說，他得了樂子，犬卻孤零零臥在一旁，讓主家給他的犬也找個樂子。

他說尋常母犬配不上他犬的統，然后主家就想到了馬棚里的我娘，讓馬夫將人拖出去……”

沈檸有些忍無可忍：“你別說了。”

慕夭卻笑了：“檸檸，這些事，你聽都聽不下去，卻可知，那都是我親經歷過的。”

說完，他的語調又溫和了些：“你別怕，我娘……只是死了，沒有那非人的侮辱。”

沈檸不知自己該不該慶幸，可接著卻聽到慕夭說：“是我殺的，求我殺了。”

在沈檸有些驚悸的眼神里，慕夭微微笑著：“那人說我殺了我娘，那便讓我陪他的狗……不過，席間地位更高的人瞧上了我。”

他笑：“我那時十三歲，生的紅齒白，馬夫總是告誡我不要出馬棚，那是我第一次離開馬棚，就被瞧上了。”

“他將我按在飲酒的木幾上……我正好能看著我娘，躺在地上，脖子下一灘，好像在笑……”

“檸檸你說，大家都是人，憑什麼、憑什麼我們就要這樣活呢？為什麼……要有人是奴役呢？”

沈檸說不出話來，慕夭又倏地笑了：“檸檸，你這樣好的人肯定也不明白的。”

他手，像是想沈檸的臉，可手剛抬起來卻又收了回去。

“所以檸檸，你看到的我，就是真正的我，低賤、骯臟……不由己，我也想做你真正的朋友，沒有欺騙，沒有偽裝地在你邊……你別恨我，好不好？”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外邊的暗衛沉聲開口：“沈小姐，前邊路都被暴民封死了。”

沈檸心里一沉，問他：“解藥送出去了嗎？”

頭頂響起金雕的啼鳴，那暗衛沉聲道：“解藥送到了，但我們被暴民隔開，無法匯合。”

五月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眼，神凝重：“后邊也要被堵上了……那里是守城軍。”

沈檸讓五月拽著慕夭出了馬車，站在馬車上往前看去，前面不遠就是城門，可城門前的路已經被堵死，無數暴民手持棒刀劍，寥寥無幾的守城將士被到角落，扔了武不敢反抗。

沈檸咬牙：“用慕夭威脅。”

五月將慕夭拽到車前，揚聲開口：“這是你們的天心教教主，不想他死就放下武！”

前面那些正朝他們近的暴民作緩了些，然而，卻沒人放下武，只是停頓了一瞬就再度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慕夭無奈苦笑：“檸檸，他們都是最底層的，不認得我。”

就在這時，后忽然出現一隊守城兵，為首的赫然是平寧的陸知縣。

沈檸心里一：“陸大人。”

那些守城兵氣勢洶洶騎著馬，沖倒了一大片民。

陸知縣看到沈檸和手里的人，頓時出驚喜模樣：“沈掌柜，太好了，你居然將天心教教主捉到了，外邊徐三爺已經帶兵圍住了平寧……把人給我，我著人奪回城門讓徐三爺帶兵進來平。”

陸知縣說的是好消息，可沈檸一顆心卻瞬間沉了下去。

知道現在虛與委蛇也沒用了，便直接問：“陸大人是如何認得天心教教主的？”

陸知縣神一僵，下一瞬，倏地冷笑：“沈娘子倒是不蠢。”

話音未落，他揮手：“上。”

那些守城兵直接攻了過來，沈檸周剩下的四名暗衛齊齊迎了上去……

暗衛手凌厲，可面對大量騎兵沖擊明顯于劣勢，五月神急切：“小姐，不要管慕夭了，我帶您上城門，拼死送您出去。”

可就在這時，一直溫順毫不反抗的慕夭倏地了。

五月見機很快，立刻拔劍，可慕夭的形更快，眨眼間便與五月數次掌，竟是片刻間便將五月打飛。

眨眼間，沈檸又落他手里。

“筋脈寸斷練過骨過的人，道是封不住的……檸檸，你真的很讓我意外，只是可惜，你一人之力終究有限。”

他緩緩握住沈檸手腕：“放心，我不傷你，只是需要你暫時委屈一下。”

隨著慕夭輕到堪稱溫的拍在沈檸幾道上，沈檸便瞬間失去反抗的力氣，一也彈不得了。

“這次，檸檸應該不是假裝的了吧……”

說完，慕夭直接將打橫抱起往城門走去，方才那些還一副不認識慕夭架勢的軍，齊刷刷后退讓開道路。

沈檸知道，這樣心謀劃的暴本不是自己能對抗的，唯一松了口氣的是好在拿到了解藥，元月他們暫時應該沒事了。

被慕夭抱著從那些軍中間走過，沈檸看到，那些人衫襤褸，瘋了一樣滿眼都是毀滅一切的恨意。

慕夭低聲說：“檸檸，看到他們眼中的憤怒了嗎？本是最卑賤的奴役，卻手染鮮向高高在上的主子索命……”

那些人仿佛滿眼瘋狂，好像本不把死活放在眼里。

慕夭好像也不在意，不在意今晚還會發生什麼，不在意自己能否從被重兵包圍的平寧逃生。

“他們知道自己會死。”

慕夭抱著沈檸一步步沿著臺階爬上城墻，神很平靜：“但即便是死，他們也愿意，他們要讓奴役凌他們的主家付出代價，讓世間所有人都聽到他們的聲音，為此，便是死無葬之地也沒關系……”

登上城墻，慕夭回頭看了眼搶奪了城門后越來越多往城門聚集而來的奴役們。

他的笑容竟是十分艷麗：“無他……不為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