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懋在百注視下,一步步走出大殿, 聽見已至中層文的左右門生惋惜地哀聲嘆息。
「老師留步。」
「老師……」
一聲聲師長里,沒有他想聽見的聲音。
李通懋回首看向了座的葉聿錚。
巫寶山一案水落石出之際,他的這位學生,將他與太后在其中的痕跡完完全全去,卻在公布案之時,冷厲風行地斬首曹州刺史一干人等。
這是葉聿錚的警示,他若依然把持著朝堂不放,葉聿錚就不會顧及舊日師生誼,把那些證據,甚至是更多證據都擺到天下人的眼前。
這些年,無論是為了吏治革新,還是收攏權柄,他手底並不乾淨。此時請辭,李通懋尚算錦還鄉,留得天下士林中的一片讚譽清名。
葉聿錚著玄朱袍,朝他鄭重行最後的師生禮。
昔日弱地跟在他後的小國君,一直忍,竟不知不覺長出了鋒利爪牙,也算是出師了。李通懋頷首,迎著旭日東升,告別了他傾注了大半生的朝堂。
大朝會散了,一直等著稟告的金吾衛跑來。
「頭兒,黃福來清晨離宮,我們的人在跟了。」
「繼續跟。」
薛慎腳步匆匆,先將葉聿錚送至書房,再連同刑部和大理寺員,將巫寶山一案的涉案罪犯轉移到刑場。李相致仕一事塵埃落定,巫寶山留不得了。
等再收到俞知被太后召進宮侍疾的消息,已是日上中天,薛慎頓步,他同俞知說過,不必怕開罪紫宸宮,只管拒絕那邊的所有邀約。
「俞尹夫人一同進宮了?」
「薛將軍如何料到?」
屬下一驚,這正是他要稟告的第二件事,「將軍夫人進紫宸宮沒多久,俞尹夫人就被黃監送出來了,眼下應該已安全回到了俞府。」
薛慎有點煩躁,佩刀在手中掂了一下。
想也想得到,家人就是俞知最大的肋。他慣了獨來獨往,只考慮俞知的安危,把這點忽略了。
紫宸宮的偏殿無風,悶得都仿佛凝固。
俞知手握一隻纖巧狼毫,在抄五千多字的《金剛經》,初夏已見熱氣,所在的殿偏偏擺放了三隻炭爐,烘得悶熱不堪,一滴清汗順著鬢角,過下頷,滴落到正在抄寫的經文中,暈開了一個字。
案上的經文一下子被駐足的嬤嬤走。
「將軍夫人抄經是為太后娘娘祈福,不得錯,不得有污跡,」嬤嬤鋪開一張新的宣紙,「只能辛苦將軍夫人再重新抄寫一遍了。」
俞知拿出繡帕,印印自己額頭和眼睫被悶出來的汗珠,瞧見監督的嬤嬤褂子背面都已了。
「嬤嬤,這炭爐就不能熄幾個嗎?你看,你也跟著我罪,大家都熱一塊兒了。」
「太醫說了,太后娘娘是風寒才惹起來的頭疾。將軍夫人一片心意來侍疾,紫宸宮怎好你染了病,炭火就得燒得足足的,將風邪驅趕。」
嬤嬤木著一張臉,正是上次宮宴傳俞知去雅苑的那位鄭嬤嬤,俞知說不。
嫂嫂裴辛慧先一步被召進紫宸宮裡頭。
黃福來在將軍府里說「將軍夫人何時到紫宸宮,俞尹夫人就何時出來,回府照顧小郎。」俞知只好進宮來,關關還那麼小,離了親娘一日都不行。
薛慎知道進宮的消息,會找來的。
捻了捻狼毫上岔開的一,再落筆。
鄭嬤嬤看著時辰催促:「國師算過太后娘娘的生辰八字,九是吉數,將軍夫人抄完九份才算是完了祈福,可要抓時間了。」
俞知從正午抄到日頭西墜,不過抄了《金剛經》的三分之二,九份沒有十日八日是抄不完的,更別提太后還每隔一兩時辰就讓去侍疾照料。
俞知又想了個藉口。
「嬤嬤,既要抄這麼久,我可否回將軍府一趟,收拾些慣用的衫件,再回來紫宸宮?」
「紫宸宮生活所需,應有盡有,簇新的衫鞋多得是,俞娘子何必著急呢?」
一道諷刺的聲音不等鄭嬤嬤答話,突兀進來。
俞知抬眸,見個裳華麗的小娘子。
才及笄的年紀,發上已是婦人髮髻,正是最近嫁給了右驍衛將軍的明盈郡主。
鄭嬤嬤木然的臉,見了昔日小主子,出喜:「郡主可曾去看太后娘娘了?」太后想要磋磨俞知泄憤是真,因為侄兒喪命而悲痛病倒也是真的。
「剛從外祖母的養心堂出來,聽聞俞娘子也在,我過來看看。」明盈環顧一圈,「你們先退出去。」
鄭嬤嬤知心,眸中有不贊同的神,「太后娘娘特地叮囑我,在此陪薛將軍夫人抄經。」俞知在眾目睽睽了紫宸宮,場面不好弄得太過難看。
「嬤嬤,我還能不懂外祖母的心意不……」
明盈聲音了下來,用時撒的口吻說道。
鄭嬤嬤耐不住央求,朝宮遞眼,幾人退出偏殿去,將門也闔上了。
明盈施施然走近幾步,近距離地端詳俞知。
就是這樣狼狽,眼前人依然清水出芙蓉般俏麗,定然是這張臉,都怪這張花容月貌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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