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嗣慢慢起,坐到窗前。
阿縈纖弱的影子映在僅有的半片窗紗之上,掩面默默哭泣。
他出手,仿佛這樣就可以上的臉上,將摟在懷中輕言細語,百轉腸。
千言萬語,化為一句笨拙沙啞的安。
“縈縈,別哭,我不怨你。”
曾經我怨你,是因我為你捧出一顆真心被你丟棄。
如今我不怨你,是因我心疼你,憐惜你。
眼中似有水波,裴元嗣閉上眼。
他記起了前世的一切,是他負了阿縈和孩子們,是他沒有保護好他們母子。
他終于明白,為何阿縈總是能夠敏銳地察世事,為何夢里夢外的阿縈會大變。
也許那不是夢。
是阿縈死不瞑目的前世。
他多麼希能夠回到從前,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一定要拉著阿縈的手,認真地,親口告訴。
那些來不及宣之于口的愫,那些因為深埋于心底而沒有機會重見天日的思念。
他喜歡,傾慕,想與白首偕老,永不分離。
裴元嗣很清楚,如果他死了,如果沒有他,阿縈依舊可以堅強地活下去,這很好,這樣就很好。
三日過后,裴元嗣病急劇惡化,再度陷了昏迷當中,梁濟和馮維一個北上一個南下分頭尋找民間有名的神醫,黃遜之則在城四張告示,懸賞能人異士,但凡有誰能治好衛國公的肺疾賞金一萬。
阿縈也沒有坐以待斃,寫信托付可靠之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求郭太醫來一趟蜀地,馮維和梁濟接連上書求嘉帝賜下神醫來蜀地救急。
只是蜀地距離京城千里之遠,路途遙遙,信無歸期,裴元嗣的病卻等不得人。
裴元嗣的那間屋子被封了起來,只有兩個簽了死契的丫鬟每天在房中心照料裴元嗣一日三餐。
阿縈每日都會坐在窗下和裴元嗣說話,不再整日以淚洗面,而是收拾好自己的心,強歡笑,做出一副樂觀的模樣,告訴他郭太醫就在路上了,讓他再撐一撐,仿佛只要京城中的醫與太醫們過來他就能萬事大吉,病好如初。
裴元嗣知道是在安他,可他不想阿縈自苦,他和阿縈商量道:“阿縈,我死之后,你可改嫁……”
“你給我閉!”阿縈頓時變了臉,氣不打一來,罵他道:“你先把藥喝了,我要真改嫁,就把兩個孩子都抱走,你們裴家一個也別想留!”
屋里伺候裴元嗣的兩個丫鬟面面相覷,心想這衛國公夫人竟敢罵自己夫君,當真是好大的膽子,生怕裴大將軍聽了這話發怒。
誰料那素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聞言也不過置之一笑。
他的妻向來溫,若不是之所至,才不會罵他。
怎麼不去罵別人?
嘉二十一年,元日大雪,這一世的第五個年頭就這樣過去了。
眼看著一個個所謂的神醫俱無功而返,黃遜之告訴阿縈,與其坐等著京城的太醫過來,不如去找神醫李東璧。
傳說這李東璧最擅診治垂死瀕危的病人,能將活人診死,死人診活,且醫毒雙絕,只要李東璧肯出手相救,這世上就沒有會病死的病人。
但李東璧早在二十年前就從太醫院辭職,如今四游歷,居無定所,編纂藥書,猶如黃鶴一去般杳無音信,先前他就派人多方打探,始終找不到李東璧的蹤跡。
阿縈想到了拜李東璧為師的弘哥兒,倒是兩年前在京城中見過一面李東璧,誰又知道如今李東璧去了何?
阿縈心急如焚,親自畫下弘哥兒和李東璧的畫像四去尋,一連數日無所獲。
興許是天不該絕裴元嗣的命,出了正月,忽有一日有一老一手中拿著告示找到布政使司的衙門上來,來人自稱李東璧,看到這告示的畫像被人提醒這才找上門來。
半年前李東璧正在漠北邊境救死扶傷,采藥編書,邊只帶著弘哥兒和兩個長隨。弘哥兒聽聞蜀地遭遇蜀王之,而衛國公裴元嗣又是此次平的主帥,年記掛著當年阿縈對他和姐姐的恩德,遂勸說師父師徒兩人不遠千里迢迢趕來蜀地治病救人,幫扶傷者。
前些時日到達蜀地時叛已平,阿縈四尋找李東璧和弘哥兒,有過路人見到李東璧和弘哥兒二人的樣貌之后與畫像上一對比認出二人。
弘哥兒揭下城張的告示,這才得知原來裴元嗣病重,阿縈姐姐正在四尋找他和師父,弘哥兒與李東璧當即快馬加鞭趕來都府找到布政使司。
姐弟相見,弘哥兒見眼前的阿縈姐姐形容消瘦憔悴,心疼不已,姐弟兩人自是一番淚沾裳。
且說李東璧不顧個人安危進屋為裴元嗣診治,驚訝地發現裴元嗣表面癥狀的確與肺癆相符,而與裴元嗣日夜接的兩個丫鬟上卻并無被傳染的癥狀,裴元嗣所得的似乎并非肺癆,反倒像是中了毒!
這也是為何大夫們一撥來了一撥,卻沒有一個人能開對藥治好裴元嗣的緣故。
“衛國公這病,只需三味藥。”
李東璧今年六十,須發皆白,歲月卻似乎沒有在他的面容上留下雕琢的痕跡,與他同樣年齡的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李東璧猶如四十歲的壯年男人,強壯,樣貌俊。
見阿縈張地看著他,李東璧須一笑,“裴夫人不必張,這三味藥均不難尋,第一味臘月雪,臘月雪水能解一切毒,第二味東壁土,便取這房屋東邊的舊土三兩,第三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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